第20章

  千言万语,翻来覆去,他最终也只是说道:“再见,老师。”
  “再见,同学。”简秀若有所思,抿唇微笑,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亚希伯恩·康纳。”亚希伯恩回答简秀时,不经意的扫过了简秀略加思考时、轻咬起的柔软唇角,他的耳尖小心翼翼的漫起了绯红。
  “真的是很好的名字。”闻此,简秀眸光漾起来了温澜的光,“给你取名字的那个人,一定很爱你。”
  “是我的外婆。”亚希伯恩匆忙埋下头来,不敢与简秀再对视,“她是个非常美丽优雅的人。”
  就像您一样,亚希伯恩在心底默默自语。
  “代我向她问好。”简秀礼貌地点点头,委婉的告别。
  “好的。”心领神会的亚希伯恩诚恳地重复着刚才的告别,“简老师,再见。”
  “再见。”
  当亚希伯恩离开以后,整个教室再也没有了旁人,仅余最前方讲台上伫立的简秀,最后一排角落静坐的蔚起。
  两人此刻的时间就此静止,沉默无声的僵持不下,仿佛,都在等待对方的率先一步抽身离去。
  良久,简秀才无奈的摇了摇头,闲庭信步般,从讲台上走下,穿梭过整个教室,大方自然的坐到了蔚起的身边;这一切宛如他在心底排练了千百遍,一系列的举动姿态,由简秀做得轻松熟练,行云流水。
  微甜纤巧的橙花调向蔚起的方向蔓延,与安神明净的白檀相汇,清新的花果香同宁静的木质香水乳交融,缭绕试探。
  “蔚起上校。”简秀偏了偏头,“我可以邀请你共进午餐吗?”
  “你似乎从来都不懂得什么叫趋利避害。”蔚起抽回了目光,并没有直接回应简秀的邀约,“简教授,你说,我是该继续警告你,还是该直接无视你?”
  “至少这一次,应该不再是巧合了吧。”简秀说,“无论你是因为何种原因,出于何种目的,采用何种方式,但是这一次,是你主动愿意来接触我,对吗?”
  蔚起不语,算是默认。
  简秀笑出了声来:“那礼尚往来,我可以主动邀请你共进午餐吗?上校。”
  蔚起轻声:“原因。”
  “原因啊……”简秀语气轻快愉悦,与方才课上的从容淡漠截然相反,“首先,主要是谢谢上校您刚刚在课上帮了我,以表谢意,其次,就是——”
  他拖长了尾音,眼底霎时的惊艳,转过头来,毫不避讳的细细打量着蔚起的侧脸。
  上校侧脸的轮廓清晰明朗,眼睑微垂的凤眸乌黑寂静,在寒凉的天光里,没来由的令简秀想到了透着淬炼清冷的利刃,可他整个人却似乎被一层悯然的气质给包容,克制着锋芒,融汇成了这样矛盾又微妙的平衡。
  有如……刀锋挑花,烈酒暖冰。
  简秀:“——就是,你长得很下饭。”
  蔚起:“……”
  同样的形容蔚起在所知人群里也见识过,但描述对象并不是他,而是席泽。
  同样,也倒不是他的这位alpha战友有多惊为天人,而是因为他的信息素是回味暖醇的的红酒味——在物质条件匮乏的任务期间、尤其是长期任务,席泽便会被一群人包围着、闻着味儿来啃能量条。
  也就是俗称:下饭……
  但几乎没有人敢面对着蔚起说下饭的,当然,在蔚起浸凉目光* 的注视下,还能不能吃得下饭也都另说。
  “你这个说法倒很新鲜。”蔚起漠然评价。
  “毕竟,上校你长得这么好看。”简秀不觉冷落,怡然自得地开着玩笑,“对着你这张脸,我饭都能多吃两口。”
  “……”蔚起向来静如古波的眉心一紧。
  简秀微笑依旧:“反正我很喜欢。”
  “简教授。”蔚起转过头,正面直视简秀的含情目,“注意你的言辞。”
  简秀:“人有欣赏美丽的权利。”
  蔚起:“人也有保持距离的礼节。”
  “好的,对于我的失礼,我很抱歉。”简秀诚挚地颔首表示歉意。
  尽管他与蔚起临近而坐,但其实两人之间的间隔不小,甚至没有一丝的衣物相接,是一个有着相当边界感的距离,可他依旧为自己的冒犯而道歉。
  “看样子蔚上校是没有兴致接受我的邀请了。”见此,他没有继续,悠悠然然地起身,“希望下次还能有这样的机会……嗯?!”
  原本简秀已经直起的身体原本已经整个侧过背离了蔚起,准备离开,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感到手腕一紧,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给拉扯,重心不稳的着向后栽去!
  他被扶稳跌坐在桌面上,不疼,却有些意外。
  四周的白檀香即刻浓郁起来。
  蔚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立身而起,自后方一手扣住简秀的右手手腕,一手扶住他的腰侧,施力拉扯的同时顺势往下束住了简秀尚且还自由的另一只手,形成一个辖制的狭小空间。
  “上校?”简秀询问。
  “你察觉到了。”蔚起自上而下的俯视着简秀。
  “什么?”
  蔚起的嗓音压得极低:“刚才,在我释放精神海所构成的精神网时,你察觉到了。”
  “甚至你的反应速度很快,呼吸只是停顿了一秒不到,整个人的情绪波动几乎没有一丝涟漪,换作平时生活里,那半秒停滞都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呢?你认为什么呢?”简秀抬起头,以一种不谙世事般的天真的眼神面对蔚起,“既然对一个平常呼吸的小动作都疑虑重重,不妨直说你的判断。”
  蔚起:“刚才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位军校生,中央军校的正式学员,他叫亚希伯恩·康纳,你们交谈时,零帮我调阅了学生资料,他是一位精神海评估等级为a+的alpha,精神海相关专业的考核都是优秀……敏感度在同龄人中完全属于凤毛麟角一类。”
  “亚希伯恩他没有任何觉察,而你,却在一瞬间意识到了。”蔚起刻意咬重了最后二字的尾音,“这合理吗?简……教授。”
  不合理,极度的不合理。
  对于亚希伯恩没有发觉任何异常一事,蔚起并不惊讶,无论亚希伯恩先天条件再优秀,他也不过只是一个入校一年不到的军校生;姑且不论蔚起本身的天赋,单是数十年边境一线的军旅生涯,二者本质的实战能力和应用经验上都有着难以企及的鸿沟。
  恰恰如此,简秀才更不应该在此列。
  在蔚起已经掌握的简秀的信息里,他不仅仅是一位文弱的文学老师,更是一位大脑精神海有着重度缺陷的omega……至少在二次分化以前是个omega。
  简秀明确到干净的履历中,精神海的等级评估非常普通——只有b;不上不下,这是一个大多数星联公民都能达到的正常评估等级。
  履历记录上,简秀没有接触过精神海高精度应用的相关领域,更没有提及任何他精神海缺陷问题的缘由,甚至如果不是蔚起和他在医院偶遇的纠葛,哪怕是蔚起,也不该知晓他精神海的缺陷问题。
  曾经蔚起认为简秀精神海的缺陷问题是先天的,所以在资料上才会有这样寻常自然的反馈,可现在来看,似乎一切另有隐情。
  他端详着眼前简秀,不放过这张秀美俊逸的面容上每一寸细节,反复推敲揣摩。
  简秀抽了抽自己的手腕,没有抽动,蔚起手上的力道却在渐渐加重,攥得很紧,捏得简秀的腕骨有些发疼。
  简秀小声对蔚起说:“蔚起,你弄疼我了。”
  橙花香依然温温柔柔的浮动,白檀却陡然跳了一下。
  “……对不起。”蔚起放松了手,虚虚的扣住简秀,不再施力。
  说着,他压低了自己的目光,于简秀微湿眼尾的那一颗朱砂泪痣处,素如白釉的底色,衬得它愈发浓墨重彩,楚楚可怜。
  简秀主动凑近了蔚起的耳畔:“上校,其实你大可以直接通过精神丝强制性介入我的神经元,以你的能力,我相信,无论资料上的精神海评估如何粉饰,应该都会在你的眼前无所遁形。”
  “那样的前提代价是你大脑重创,损伤的不可逆,尤其是在你精神海本身就有缺陷的情况下。”蔚起回敬于他,“教授,不知死活四个字,你写得是相当不错。”
  简秀又笑了,要将蔚起的评价给贯彻到底一般:“刚才我就在你的身旁,毫无戒备,你可以随时都可以这样做;那为什么不这样做呢?是担心受到相关指控吗?”
  “尽管我并不清楚上校你在军方结构内部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中央军校的一位普通教官,不可能在中央星系公共区域拥有随身持枪权与开枪豁免权。”
  “军部对你的信任甚至要高于针对于一般人群的普世规则,他们给了你更优先级的权力,选择采用另一套更高要求的准则来规范你——你个人;这对于一个以全局为考虑、理性为主导的权力机构来说,极其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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