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阮际白并没有因此多问，反而很有边界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林咚抿了口水，听着外面雨水打落叶片上的声响，她想：入秋了，好冷。
林咚在这快两个月的时间里想了很多，思考了许多。起初，她以为林楸就生生闷气，因为她讨厌的人却向自己的亲姐表白，而作为姐姐的林咚还犹豫了起来，任谁都不会好受吧？
至于两人为何相互讨厌，林咚至今没搞懂，记忆里两人一直唱着反调。
李箐不服从林楸的管教，林楸则会投出凌冽的目光扫去，火花迸溅。她提着心吊着胆，在两人之间盘旋，后面发现根本没用后就放弃了。
那天工作量突如其来的增加，她只得加了个班，很晚回到家后，室内格外冷清，屋内少了一个人的气息分外明显。
她慌了，在房间里四处寻找她的踪迹，无果。
自己就比平常晚回来几个小时，这人就已经把东西收拾完离开了，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林咚拿着手机拨通熟悉的号码，良久对面才接，她先平复情绪，问：“楸楸，你搬走了？”
她还是用疑问的意思来问，想给对面一个可以反悔的机会，又生怕是自己的误会。
“嗯。”
这声回的很轻，像是那种即将消失的尾音，要不是自己把手机紧贴在耳上，还真听不到。
“你就这么急着走吗？楸楸。”林咚分不清自己是伤心还是责怪、害怕。
“你的伤好了。”林楸用简短的话来回答，省去的留给对面猜想。
你的伤好了，我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这句话点醒了林楸，她忽然想起林楸搬回来并没有带什么，所以今晚她离开时都那么悄无声息，自己只开心她的回归，根本没注意到她的房间那么空。
“所以，你不回来了吗？”林咚脚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林楸的床上。上面的被单已经换了下来，味道变得浅淡，在空气里即将消散。
“林咚。”
对面无奈的语气让她下意识嗯了声，耳边有鼓在敲，吵得耳朵生疼。
“不要说了！”林咚忍着疼吼出，“我……”
“林咚，我不会一直在你身边，你也不可能会一直陪着我，我们都是完整的独立体。这么多年过去，我们彼此陪伴长大，我太了解你了。你知道吗？从小你的身体就不好，因为常年在医院了里躺着，你渴望着自由，希望与同龄人相处，你只能在楼上的窗户里看着我们在院里画画、嬉闹。即使身体好了后，你能够接触到新鲜的事物，你依旧怀着好奇、打量去小心维护每一份来之不易。再到后来，吃药发胖这更加使你自卑，但家人对你的偏爱我并不是视若无睹……”
“这样的落差仍在继续，我想看开，所以高考后填报志愿时我选择了一所离家很远的大学，当晚，书房里发生惨烈的争吵，你在房间里不会没有听见吧？是啊，林咚，你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你平等接受所有人对你的偏爱，而我呢？在需要家长接送的年纪里，我已经可以把家附近的路线倒背如流，我怕，我怕哪天我走丟了家里人找不到会伤心。我想努力证明自己的存在，一次又一次拿着试卷放在必经的桌面上，第二天，位置没变。呵……我故意跑到公园里坐着，直到天黑尽了，腿上咬出好几个口子，我仍执拗等，直到附近的嘈杂声消失，我才知道，不会有一个人来找我。”
“林咚，我告诉她们，我就是故意报那么远的学校，就是故意要远离你，你知道他们怎么做的么？”
对面沉默了几秒，接着是一阵很长的吸气声。
林咚紧咬着下唇不发出声，手指关节渐渐发白，她嗅到了血腥味，视线变得模糊不堪。
“你问我，为什么暑假不回来，寒假临近年关才回来，一年只见一次面好可惜，你常问我，为什么总不回你的消息，林咚，还记得我怎么回的吗？你说，我总是敷衍回复很忙，真的很忙……嗐，你经常夸我，明明是双胞胎一起长大，为什么我什么都懂，现在你明白了么？”
“那段时间里，我满脑子都是钱，怎么赚钱，话说回来我还是要感谢她们，毕竟这些经历让我积累了很多经验，学到了很多。本来我和朋友都约好了毕业后一起创建工作室，有一个人生规划，而你，林咚，你是未知因素，你打破了我一个又一个计划。你知道么？你住在家里专门租的公寓里，享受保姆阿姨做的营养餐时，而我却在想明天该去做哪份兼职，心里估算这份要低几块，那份时间长价格高，但会错开下一门课程，好可惜……”
林楸的情绪激动了起来，渐渐又恢复平静，或许好久没说过这么多的话，没成想，原来在自己的内心深处，隐藏了这么多的情绪。
“这么久过去，家里的娇养让你变成了废物，刚一起生活时，你是连地都不会拖的废物！往后的日子里，你更加依赖我，是啊，你没吃过苦，不用学更不会……”
林咚不敢说话，只能静静听着对面诉说多年的不满，心里是钻心的痛，侵蚀着百骸。
“林咚，你说，彼此独立的人为什么要因为种种因素而绑在一起呢？我是我自己，我不应该活在你的影子里，我有我的追求与渴望，你懂么？”
最后那句你懂么？林楸几乎是竭尽全力说的，说完后便全身没有力气了。
累，真的好累。
“对……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林咚发着抖，她身子瘫倒在地，嘴里不停重复这三个字，泪水聚积啪啪掉下。
她没想到，这次电话拨过去竟会得到这样的真相结果。
原来，她一直活在家人编织的美好童话里。家里人说，学习不必刻苦，尽力就好；家里人说，累了就好好休息，健康最重要；家里人说，工作的事情不用愁……
一个人突然发生那么大的变化，自己首先想的不是为什么、原因以及这个人经历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她想的居然是这人变得好冷漠，好生讨厌。
林咚脑子仔细翻找，她把那些细枝末节点点拼凑起来，拾起了错过的一切又一切。
她好恨自己，恨自己的身体，恨自己的性格！
那晚她从书房里回来，林咚刚好从房间里出来。她看着林楸泛红的眼眶，慌张抱住问：“楸楸，你怎么了？”
林楸惨白的脸挤出笑，“我没发挥好，只能去报一所很远的大学，咚咚，我要离你很远了……”
林楸每次接通电话说的第一句：“我好累……”
“咚咚，没事儿能不能别连发几十条消息，我很忙。”
林咚每次都会撇撇嘴，带了怒意：“你又敷衍我，生气了。”
“咚咚，你可不可以懂点事儿？”
林楸看不到对面的失望表情和无奈的反应，照旧分享着自己的大学生活。
这算是炫耀么？
不是。
这些积累而爆发，化为死寂。
“嗯。”
“好。”
“林咚，没事儿我先挂了。”
“你离我远点儿，我不喜欢别人靠我那么近。”
林咚扶着撞疼的肩膀，呆愣原地不知所措，眼角红了起来，带着哭声：“楸楸，我是别人吗？”
“林咚，不会就去学，趴这儿什么都能解决？”
林咚看着电脑，冷哼一声，小声嘀咕：“关你什么事儿。”
情绪的波动以至于她没有注意到，前面玻璃里倒映出了后面人的无奈、轻叹。
她变化那么明显，而自己只贪图享乐、完全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差点以为，世界都是围着她转呢。
她没去追究，没去疑惑，不，就算有几分疑惑也被自己尽数吞进了肚子里，家里人说，楸楸很厉害拿了国家励志奖学金；家里人说，楸楸暑假在实习，在提升自己，让她别去打扰……
“楸楸，对不起，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你怪我吧，恨我吧，我都没事儿的，你可不可以不要不理我，如果我知道这一切……”
压抑、痛苦，知道这一切又能怎么样？
家人宠溺她，爱她，对她愧疚而织了场梦。
她不能去指责家人，更没脸去面对林楸。
“林咚，我所告诉你这一切并不是为了显示我*过得有多么惨，现实有多么不公，我会朝着前走，以前的事情我不在乎。林咚，别依赖我。”
“楸楸……”林咚才发觉痛到极致，呼吸都变得困难、沉重。
“林咚，我不怪你。”
“我不认为一个站在幸福脚下的人，她能够回过头去看见不幸的人。”
……
“林楸！”
林咚被噩梦惊醒，她喘着大气闭上眼缓缓。
梦里的林楸是高中生的模样，她明明站在阳光下，脚下却是一片枯草；她分明是在笑，泪水却划下打湿了衣衫。
车子驶过，血液四溅，枯草上开出红色的花，诡异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