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只是推测。毕竟能劳动褚女史带着曹掌宝亲自出宫来的事情,一定不同寻常。”洛北半恭维半试探地问。
  褚沅点了点头,将宫中丢失嵌玉犀角杯的始末讲了一遍,末了又道:
  “此事不可声张,我和珍娘已在这些日子跑遍了洛阳城的大小珠宝行、古玩店,所见的犀角杯没有一千,也有五百。但始终不见这只犀角杯的踪迹。”
  洛北说:“请褚女史听我一言,此物既然为高昌国的至宝,必然名贵异常,若是出现在市场上,不会没有人听闻。说明偷窃此物的贼人必在出手之前就已经找到了买家。”
  褚沅抬头看他,眼中流露出赞赏之情:“我也这么觉得,若是寻常贼人,进了琳琅满目的皇家内库,哪里只会拿这样一件显眼的杯子?宫中多的是金银宝贝,只要出宫一融,任谁也查不出下落。”
  洛北知道她苦恼的是证据不足:“可惜,总不能靠推论将人定罪。”
  “定罪是后话了,当务之急是叫他们把东西交还回来。”褚沅苦笑道,“如果过年之前杯子还没有出现在女皇面前,还不知道宫中有多少人遭殃。”
  曹珍娘全然听不懂他们这语焉不详的谈话,只把一双圆圆的眼睛在他俩之间望来望去:
  “褚姊姊!你和这位公子在打什么哑谜?什么定罪,什么交还回来,你们知道是谁拿的了?”
  褚沅正要斟酌词句答她。外头忽而传来一阵大呼小叫:
  “洛公子,洛公子!不好了,外头有洛阳府的官差来了,指名道姓地说要抓你呢!”
  洛北不明就里,只得跟着仆役们一道出去了。褚沅和曹珍娘怕此事与宫中有涉,也一道戴上风帽跟了出来。走到门口,王翰和裴伷先已经在和官差理论:
  “此事全是洛公子仗义出手,当时那孩子明明已经恢复了呼吸,这哪能算得上是医治不当!”
  “就是,围观的那许多人都可以作证!”
  那衙役一手拿公文,一手推着他们:“这公文上写的明明白白,兹有班主赵头控告郎中洛北,医治不当,过失杀人。我们只管拿人,审案要到县令老爷的堂上去审!”
  张孝嵩站在楼内,见到洛北匆匆赶来,面露愧色:“洛公子,你先别出去,都是我把你牵扯到这件事情里来的。”
  “孝嵩说的哪里话。”洛北不明就里,“这是怎么回事?”
  张孝嵩道:“之前那个戏班的孩子还是死了。戏班的那个赵班主一纸诉状把你告到了洛阳县衙门,说是你医治不当,才造成如此大祸。”
  洛北对自己的医术素来自信,此刻也不禁迟疑了一瞬:“怎么会这样?我看那孩子的脉搏无事,孝嵩的剑也没有刺到要害,最多是失血过多,休息几日就好了呀?他们可有什么证据?”
  张孝嵩摇了摇头,眼看着几个衙役要往楼里闯,当即拔出腰间的佩剑,挡在了洛北面前:“洛公子放心,我绝不让你独当此罪。”
  “不至如此,孝嵩。”洛北拦住他,“衙门是审案的地方,不如我就去一趟,能把真相查明,也算还死者一个清白。”
  张孝嵩哪里肯愿意:“洛公子,如今担任洛阳令的可就是张易之、张昌宗的族弟张昌仪,素来是个只认金子不认人的货色,你要到他的堂上去查明真相,你打算怎么查?”
  他们正在争执,褚沅已经从一边走了过来,声音温和:“洛公子,恐怕还是要劳烦你去洛阳县衙一趟。”
  “褚姑娘有什么见教?”洛北问。
  “来抓捕你的人里,有几个是张易之的心腹家仆。”
  第32章
  事情闹出这样大的阵仗,那衙役本以为自己不能轻易将人带走,没想到洛北束手就擒,让他更加得意。他晃了晃锁链,向洛北伸出一只手:“好个小子,为了抓你,从你那破宅子一路跑到这儿,好长的一段路啊,少墨迹,先把爷爷们的鞋底钱交出来。”
  褚沅自袖中掏出一贯铜钱,示意曹珍娘递给那衙役。曹珍娘自是从没受过这个委屈,不情不愿地去了。
  谁料那衙役看了铜钱,一抬手将铜钱扔到了一边,开口骂道:“就这点钱?你当打发叫花子呢?”
  “你这贪污受贿的坏家伙,给你银钱就不错了!还敢挑三拣四。”曹珍娘柳眉倒竖,气得当场发作了起来。
  褚沅神色一变,忙把曹珍娘拉了回来,又对衙役赔礼:“这是我家小妹,从小被我惯坏了,还请衙役大哥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裴伷先也忙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锭金子递到衙役手中:“是是是,还请衙役大哥不要同这女孩子计较,这点小钱不成敬意,请各位大哥喝酒。”
  衙役收了金子,嘴上还不肯饶人:“要不是看在有公务在身,老子先定你个藐视公堂之罪。”他一边将金子收到怀里,一边将原本预备加在洛北的镣铐除去,换成了更细的轻绳,“走吧。”
  洛阳县衙的公堂下已是人头攒动,等到张昌仪走出来,坐上公堂,嗡嗡的低语声才渐渐停止。张昌仪的年纪比洛北大不了几岁,生得仪表堂堂,只是精神有些萎靡,他打了个哈欠:“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戏班的赵班主哭着跪在地上:“小人是戏班子的班主赵大,求青天大老爷做主!我那侄儿原是好好的,经这庸医之手一治,竟治死了人。”说罢,哭哭啼啼地跪在地上。
  洛北被他的胡搅蛮缠气乐了:“赵班主,既然是一个好好的人,你为什么要请郎中来医治呢?”
  赵班主一时语塞,不再说话。洛北将案件始末一一说了一遍,又道:“草民行医数载,并未出现过一例类似的情景,此案殊为可疑,草民请张大人传仵作验尸。”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父母已经死了。我怎么能这样对待这孩子呢。”赵班主连声哀求,他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掏出几块金块,暗中递给张昌仪。
  洛北略皱了皱眉,一个戏班的班主,到底从哪里搞来的这许多金块。
  看在金块的面子上,张昌仪装模作样地一拍醒堂木:“赵班主言之有理,哪有人死了还要糟蹋尸首的道理?洛北,你这庸医误杀人命,还敢顶嘴,来人,先给我打个十板子,以儆效尤!”
  裴伷先当场变了脸色,正要摘下身上的一块玉佩去替洛北说项。王翰也掏出怀里的金子往他手里塞。
  张孝嵩不管这许多,他一手放在剑上,立刻就要冲上堂去替洛北解释。可他还没迈动步子,只见一个紫色袍服,头戴长纱风帽的少女先走上了堂:
  “且慢。”
  褚沅从怀里拿出一只令牌,举在张昌仪面前:“张大人就是这样审案的?当真是叫我大开眼界。”
  那金字令牌有一朵牡丹,刻着“代天巡牧”四字,张昌仪顿时一惊,当下跪倒行了个大礼:“下官不知道女史大人大驾光临,未曾远迎,还女史恕罪。”
  褚沅摘下风帽,站在了公堂之上:“张大人,若不是我代女皇陛下巡查民间,还真不知道你竟然是这样审案子的。”
  张昌仪这才认出这是褚沅,不由得暗在心底骂了一句倒霉。
  他听女皇男宠张易之兄弟说过,女皇身边的几个女官各有司掌,褚沅品级最低,却是唯一一个奉命行走暗处,替女皇处理一些灰色事务的人。
  经过褚沅过手的秘密不知多少,栽倒在她手上的官员也不知有多少。她看着温和无害,却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张昌仪实在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上了她,不免跪得更低了:“此案错综复杂,下官一时不察,还请褚女史指正。”
  “起来吧,张大人。”褚沅冷笑一声,“面对一桩杀人凶案,竟然连验尸这样的必要流程都敢省略。回去我就要参奏女皇,治你个不察之罪。”
  张昌仪只敢唯唯诺诺几句,不敢同她顶撞,只得当堂传了仵作来验尸。
  那仵作年岁也高,颤颤巍巍地上堂来,穿戴好一身衣物,老老实实地围着尸首走了一圈,开口道:“死者面容安详,无挣扎痕迹,身着粗布衣裳,衣物完好,无撕裂或破损,左侧胸膛发现一处刺伤,伤口直径半寸,未伤及要害。伤口已做包扎,周围无明显血迹。”
  赵班主一听,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大人,大人,这孩子身上只有一处伤痕,要不是这庸医治错了病,他怎么会......”
  “褚女史。”洛北开了口,“我想请仵作割开伤口处看看。”
  赵班主还要叫什么,褚沅已经点了头。仵作只得依言取出小刀,往那孩子的伤口处划去,忽而他的刀子像是被什么卡了一下,他忙伸手去摸那伤口,竟在里面摸出一根短短的淬毒银针。
  仵作神色一变:“这,这,两位老爷,这银针刺入胸膛,毒药侵入五脏,当是死者的死因!”
  洛北神色平静如常,好像早就知道:“赵班主,你为了一己之私,谋害自己的侄子,你还有什么话讲?”
  褚沅轻轻一笑,开口给他搭了台子:“洛北,你为什么指责这班主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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