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伏虎棍在手中一转,杀气腾腾指向身前的包围圈。
  师缇雪悬在喉咙口的心又稍稍落了些下去,这里没有旁人,她说话更大胆直接:“说实话,我没想到你要陪我进来,你说你修为也不高,要不是我罩着你,你肯定早就死了,明知道有危险还要来,是因为喜欢我吗?”
  她天真坦荡地举着例子,也用了不少勇气:“我哥哥为了博他从小喜欢的姜姐姐笑一笑,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去找她从前念叨过的一个什么荧惑灯,连我爹的棍子都不怕了。翼风也说过,他只会为了喜欢的人而不顾
  性命。苍云息,是这样吗?”
  “才不是,虞渊的封印和邪魔神秘得很,我这辈子就想来见见别人见不到的东西。”苍云息声音弱了下去,笑着仰头看了看逐渐变得虚幻的龙柱。
  十八道银焰令的力量已耗到极限。
  母亲在病榻前留给这个与他指腹为婚的姑娘的礼物,最后总算送到她身边了。
  师缇雪抿了抿唇,耳尖微微的烫红凉在风里。
  真丢人。师缇雪心想,还好刚才没说这次出去之后,她就向苍家提亲,把他娶回虞渊,让他一辈子陪着自己好不好。
  最后一只火蝶恰在此时填补了漩涡的最后一缕缝隙。
  总算被堵住的漩涡之中,无数粉末带着少数几只如漏网之鱼般钻进了漩涡里的火蝶,往外域飘了回去。
  炽热的温度在轻盈张合的蝶翅上节节攀升,在师缇雪掐准的那个时刻,轰然爆炸。
  剧烈的爆炸声从一个个漩涡内部传来,隔了一个世界般遥不可及,却因为太过于惊心动魄,让桑岭的天地也随之动荡,好似就发生在眼前。
  总算撑到结束了。苍云息笑着倒了下去,倒在脑海中无处不在的轰鸣声中,邪魔堆里。
  师缇雪被连续的惊天巨响炸得头晕目眩,但要做的事情成了,她捂着脑袋,又开心又委屈:“苍云息,我脑袋疼死了。”
  没有人过来摸摸她的脑袋,银焰龙柱的光芒闪烁不止,将要被邪魔攻破。
  “苍云息?”师缇雪蹙蹙眉,转身去看。
  哪有什么厉害得没边的神力屏障。
  昔日意气风发的青年被邪魔撕扯,身形几近破碎。
  她睁大双眼,尖叫着杀了上去:“苍云息!”
  她原来保护不了一次次许过承诺的人。
  保护她的也不是神力残力,而是苍云息。
  一切都糟糕透了。师缇雪想起每年陷在桑岭的那三百天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不如试试把这些糟糕的东西,包括失败的自己,都毁掉,反正她也什么都不怕了。
  一段离火绸透过越扩越大的裂口从天而降,穿入地面的裂缝之下,卷着苍云息的腰身将他拖出了封印之外,漫天血雨纷落。
  “缇雪,封印快被彻底攻破了,别跟邪魔纠缠,快修补封印!”华盈果决的声音从空中落下。
  她目睹了封印下方流淌着朋友的血,却被邪魔缠身,无能为力,情绪已经冷得像北荒深冬里呼啸的风。
  师缇雪发红的双眼抬向夜空,发现已有无数道裂痕从那条口子蔓延向了四面八方,遍洒天地间的月辉都长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华盈站在裂口之外堵着大群邪魔,身上也淌着血,方才抽手带走了苍云息,分神片刻,肩上就添了一道深深的伤口,整条右臂都险些被斩下来。
  师缇雪脸上的泪水也来不及擦,视线模模糊糊的,飞雀鞭卷起一具尸体狠狠砸向被控影术暂控一瞬的邪魔堆里,给自己砸开了一条路,三两下狂奔向封印之外,踏风凌虚,抬手结阵。
  神力残力流经她身上,一层层荡漾开,最先将困住华盈的那群邪魔惨叫着从高空摔烂在地上,之后绵绵不绝地涌向封印之中,如温柔的水波漫过深深浅浅的裂痕。
  师缇雪不知是因为自己崩溃的情绪根本无法调整,还是那些粉末已经发挥了作用的缘故,轻车熟路的修补之术变得有些力不从心,封印好像也将破了。
  华盈将一切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压抑着突如其来的一股剧痛,将一道道凝神咒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注入师缇雪身上。
  师缇雪告诉自己要专心一点,抽泣声却变成了号啕大哭,朦胧的视线中,封印的裂隙一点点闭合。
  斑斑裂痕终于要被流动的神力残力抚平的那一刻,一道英挺健硕的身影出现在桑岭之上。
  师缇雪仅是余光一瞥就认出了他,泪流不止。
  “翼风,快带他回去。”师缇雪扭头看向地上血泊里被生死蝶流连的青年,大声哭嚎道,“你救救他,快带他回去啊!”
  翼风低垂的眼眸情绪冰冷,只干脆地应声:“是。”
  他背起苍云息,顺手捏碎了生死蝶,一步步往来时的路走。
  面无表情,在心里在默数。
  三。
  二。
  一。
  笼罩桑岭的封印如从天落地的瓷罐,支离破碎。
  欢呼与怪笑声涌入人间,邪魔现世。
  第116章 日月无光,遍地堆……
  日月无光,遍地堆满残破的肢体与内脏,天地如漆黑腐烂的尸体流淌出冰冷的血水,无尽血雾凝结汇聚成河。
  预警的钟声时隔千年再度出现,盖过震碎人心神的诡异嘶吼声,从水下,地心与空中连绵不绝地传开,回荡在大陆各个角落,引发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被惊醒的人甫一睁眼,便被一双血红的眼睛卷入地狱。
  问心台,师缇雪被千家百门的领袖与长老们包围,数不尽的责问、诟病如风暴般朝她席卷而去。
  阵阵腥风带着死亡的气息吹落在每个人身上,愤怒与悲痛的情绪将问心台笼罩得密不透风。
  “天武世代肩负守护封印的重责,千百年来从未出过岔子,怎么到了师少主你这儿就让邪魔跑出来了?这个后果,师少主准备如何承担?”
  “当年诸神以同归于尽的代价才平息的祸端,师少主就算赔上天武也承担不了!”
  “师少主本该驻守天武,看紧桑岭一带的动静,这些年却屡屡现身外界,更是三番五次去灵蕴问世的地方凑热闹,如此贪玩好乐,才使得封印出了差池,大陆之不幸呐!”
  “我星月门所辖千里遭邪魔屠杀,门中弟子与无辜百姓尸横遍野,这笔账要找谁来算!”
  师缇雪站在愤怒的控诉声里,脑袋里嗡嗡作响,眼前这一张张愤怒的面容蒙着一层猩红的天光,全都扭曲成了狰狞的影子,倒映着桑岭里的血色。
  她的视线还被满身是血的苍云息和那一双双涌向封印之外的猩红眼睛占据,没了平日里娇纵肆意的傲气,用恍惚漠然的表情回应着一声声不怀好意的斥责。
  “师少主。”有老者把手里的龙头杖往地上杵了杵,用沉闷的响声把人注意力拉了回来,“现如今,天武准备如何处理?”
  “如何处理?自然是诛杀邪魔。护卫天地并非一家之责,截天一战之前,各方修行者为此同气连枝,不分你我。诸位若是以为这一次将责任推给天武便能安枕无忧,邪魔的威胁落不到自己头上,真是天真愚昧。”
  干脆果决的声音如利剑劈开人群,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一群人扭头看过去,华盈来了。
  她来得晚,要等到把感染她的东西在身体里诱发的那些危险完全压制了下去才敢出门见人,又因为放心不下而去了一趟天武灵池,亲手给昏迷在池中养伤的苍云息留下了一道结界。
  一切忙完,尚未踏入问心台,便听到铺天盖地的责问声逼向了师缇雪。
  这位压境不破的至尊强者的出现打断了许多无意义的声讨,让那些冒着火星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华盈快步走进问心台,那双黑沉明净的眼瞳瞥过众人脸庞,锋锐如霜刃出鞘时的第一缕寒光,叫人不敢直视,又带来了冷静,让众人一夜之间被邪魔震碎的心神奇迹般地稳固了起来。
  华盈来到师缇雪身旁,环顾面色愤然的修行者们,神色轻缓了几分。
  她继续说:“大陆重现浩劫,一只邪魔可当千军,各家所辖之地没有哪个角落可以幸免,我来的路上也不断接到北荒各地伤亡惨重的消息。诸位今日聚集在此,若是为了共商诛邪除魔大事,便好好谈,若只是为了处罚一个镇守了封印上百年的逍遥境修行者,将千家百门的优势再削弱一分,恕我直言,实属愚昧。”
  有不服的声音问道:“盈领主,犯下
  弥天大错的人难道就不该受到惩罚,对大陆造成的损失也轻轻揭过?”
  师缇雪强迫自己集中精力,扬声道:“天武为世间固守封印上千年,我自成为天武少主接手此事,问心无愧。如今邪魔跑了出来,是因为有人用一种粉末让这些本该半死不活的邪魔恢复了当年的攻击力,已非神力残力凝聚的封印能镇压得下了。”
  在场的人听到这句话之后都迟疑了一下,更多的质疑声接踵而至,毫不客气:“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们怎么知道是真是假?况且大陆无人不对邪魔又恨又惧,什么人会用这种粉末来自掘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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