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江璧月心中顿时惴惴不安,又惊又恨。
四长老静默半晌,最终也叹了叹气,不得不承认:“事情闹得太大了,再想杀二小姐,得找理由做局。”
他露出了一点悔意,早知如此,当初江家就应该对大长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用这么麻烦,二小姐活着的价值比死了更大。”向来极少对族中事宜发表任何意见的二长老难得开一次口,第一句话就出人意料,“有二小姐在,大小姐破境的速度也许能变快些,而大小姐如今唯有成为无上者,才能挽回自己和北荒的名声。”
安静的氛围随着他的尾音降下,一众长老的目光都跟着他一起投向坐在上方的江璧月,让她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难堪。
这是在提醒她,她在北荒大小姐这个位置上坐了快百年了吧,日子太安稳了不是好事。
江璧月对华盈恨得咬牙。
“有劳二长老提醒,不过诸位长老别忘了,我被诸位择定为北荒的接班人,能稳坐这个位置至今,是因为北荒无人比我更胜一筹。”
江璧月笑吟吟的话音一转,嗓音冷冽几分,逍遥境巅峰的威压随意扫下去,就让那群人齐齐低下了头颅,清晰听见自己的脊背被挤压得咯吱作响。
她扬声,毫不客气地继续说道:“诸位想要提点我之前,麻烦想清楚,若是本源髓完好无缺,我的身体也不会有不能久战的缺陷,更不会影响我破无上境。”
二长老抵着这股恐怖的力量抬起头,唇齿被挤压颤抖,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她,不见畏惧。
“但如今本源髓的问题无可补救,大小姐被二小姐重创也是事实,在北荒可没有用什么‘始料未及’和‘轻敌’来当借口的必要。大小姐,你得想办法往上走,在北荒,没有谁是无可替代的。”
江璧月盯着二长老冷笑,用华盈来当她的磨刀石,她也配?
也有长老权衡之后行礼上前,语重心长道:“二长老说得不无道理,大小姐还得专注破境才是,若是让其他人抢了先,天地之主的位置更难保下了。”
江如晔扫了眼二长老唇角不住蜿蜒的血迹,放下茶杯,叫住江璧月:“月儿,不得对长老无礼。既然盈盈的确做错了不少事,我不会偏袒她,等她回来,就进无间狱好好反省。”
“家主,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二小姐天生不服管教,岂是被关一次无间狱就能学会听话的?”
“还请家主以北荒大计为重!二小姐本就不该活到现在!我们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她不珍惜机会,就怪不得别人!”
“诸位,一把刀只要用得好了,就不会伤己。”
北乾殿中争执不下。
聊宿突然呈着一封信走进殿内。
他对殿内僵持严肃的氛围视而不见,只需记得自己的任务,朝主位行礼:“领主,属下拦截了一封急信。”
江如晔一听就知道聊宿拦的是谁的信。
他早下了命令,让荒风二部监视华盈的一举一动,她与外部的任何书信往来,都得让他知道。
“呈上来。”江如晔说。
聊宿把信递了上去,盯着他的神色变化,不着痕迹地扬了扬唇。
江如晔面色严肃。
是从机关城来的信。
万衍塔竣工在即,对一批木晶柱的需求极大,对其品质的要求也高,能制造出符合北荒要求的木晶柱,总共只有两家做得出来,其中最完美的就是机关城的木晶柱。
建造万衍塔是北荒重中之重,所有的材料都要用最好的。
江雪野生前为了跟机关城谈下木晶柱的买卖,费了不少心思,然而机关城要么直接拒绝,要么拖着放着,态度始终没个准。
华盈接手万衍塔之后,江如晔也特意叮嘱过她要亲自跟进这件事。
如今捏着机关城这封信,江如晔心中竟然有些忐忑。
他拆开一看,居然是机关城城主夫人的亲笔。
纸上写着机关城愿意与二小姐细谈这笔买卖,但后续无论是对一切细节的敲定,还是货品的交接,只能由二小姐来。
江如晔长长松了一口气,抚平纸上被捏皱的痕迹,将它重新折回信中,掐诀修复了封口。
“盈盈得活着。”他看向下方的人群,斩钉截铁。
北荒长老不知那封信的内容,但家主已经做了决断,就不得再违逆了。
人群很快散去,殿内只剩下江璧月站在江如晔面前,困惑不解的神色在她脸上慢慢浮现,最终定格为小时候就曾令江如晔内疚过一次的一种悲伤。
她松开紧咬的唇:“父亲,为什么不杀她?你要看着她把我的名声地位都抢走吗?”
江如晔起身,捏着眉心往殿外走,他今日被长老们吵得头疼,也被华盈给北荒搅出的大乱子气得心烦意乱,实在没有往常的耐心再去和大女儿好好解释什么,只留下一句话。
“万衍塔要有她才能完美竣工。”
江璧月眸光剧烈一颤,华盈什么时候有这么重要了?
“父亲,把夺心蛊的控制权给我吧。”她追下殿内的台阶。
江如晔拒绝得果断干脆,没有回头:“夺心蛊这种东西对控制者的身体也有损耗,你身体的情况不适合。月儿,别再管华盈是死是活,养好你的伤,盯着灵缘台的动静,想想怎么成为天地之主。”
江璧月微愣,这是她第一次被他当众拒绝请求。
二长老的话和闻锦那
张被父亲藏起来的画像不断盘旋在她眼前,危机感在心中快速攀升,江璧月微微发红的眼睛透出一股疯狂之色。
她一定要在华盈嫁去青要山之前,继续之前被林之凇打断的计划,把灵血抢过来。
。
微雨初停。
华盈醒了过来,揉揉脸,望了望窗外树梢上挂着的晶莹水珠,院里湿润的泥土与草木散发出的清新气息散在窗边的风里。
寸心简静悄悄的,北荒也还没派人来要她回去领罚,说明萤雪那封信送得很及时。
华盈弯弯唇,起身洗漱描妆,准备出门找吃的去,刚刚摸到门框就敏锐地捕捉到一阵飞鸟振翅的声音。
这声音既不是从外面的树枝或天上传来,也不是自己半梦半醒听错了,而是直接出现在她脑海里,音调与规律古怪的鸟鸣声像一种指引她往何处走的暗语。
华盈开门后快速扫了眼四周,确定无人,开了传送阵就走。
城里无人的废墟中,身着月白衣衫的男子站在阵法光芒的对面,他背对着日光,脆弱苍白的面孔有些看不真切,给人一种梦境与现实交织的恍惚感。
耳边的发丝被风扬起,不经意拂过眼角的泪痣,又柔软地垂落下去。
华盈稀奇地看着他不知什么时候新换的面皮:“你终于肯出现了,我还以为你早都死了呢。”
“小姐打招呼的方式真是稀奇,瞎担心什么呢,我都还没练好本事杀了你,报当年的仇,怎么会先死。”封逍扯动唇角笑了笑,眼中的脆弱与阴郁尽数化开,邪气十足,“那群孩子是我救的,人都交给萤雪了,小姐不必谢我,记得给我转一笔灵石就好。”
华盈松了一口气,竟然觉得庆幸又感激。
没有背叛。
她这次也是真的意外:“你的空间术这么厉害?”
封逍露出一个“那不然”的表情,鄙夷道:“每次联系你的鸟鸣声,不就是空间术的一种么?你们这些修行者对‘空间’二字的定义还是太狭隘了,一个人的大脑如何不能被视为一个空间?”
华盈真心实意地夸赞了一声,突然留意到封逍怀里露出了一撮雪白的长毛。
还在动。
封逍低头看了眼,把白毛狐狸从怀里抓了出来,拎着后颈,笑眯眯地介绍:“喔,这是我在路上捡的狐狸,那时候又脏又臭,肚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了个窟窿,还半死不活地躺在路中央挡我的路。”
“本想一脚踹开的,但它冲我叫,眼睛又长得和我有几分像,就好像是我的……”封逍找了找形容词,笃定道,“女儿。”
华盈闭了下眼:“魔头生不出狐狸。”
封逍懒得理她,继续往下说:“扔水里洗了洗,长得倒是讨人喜爱,恰好它也喜欢我,我便留在身边了。”
白毛狐狸长得圆滚滚的,皮毛也干净顺滑,瞧着被养得不错,被封逍拎出来时,四只爪子却拼了命地扑腾了几下,瞪大的眼睛不经意与封逍笑眯眯的一张脸对视,立刻瑟瑟缩成了一团。
华盈仔细看了看:“它明明怕你,想逃走。”
“这可不行,我喜欢的小狐狸要是敢逃走,会被我拿去炖汤喝的。记住了吗,我们小姐可没说我不能吃狐狸。”封逍对它摇了摇头,说话温声细语的,吓得狐狸抖得更厉害了。
他笑了下,随手把它放在了自己肩上,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条肉干喂给它。
华盈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这个魔头没有朋友,只有一只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