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拿来。”她面无表情地朝他伸出手心,手上全是血。
楚流云在她朝白狼出手的瞬间就下了结界,拦住了白狼痛苦震天的惨叫声,早就准备好的灵露与治愈术的力量分成细细的数股灌注进了它的身体,润如春雨,源源不断,那副耐心而妥帖的模样让华盈看得讥讽一笑。
她抓住楚流云抛来的洞虚镜,转身就走,却又在五步开外停下,多管了一次闲事,神色凝重:“它身上的骨头,谁干的?”
楚流云耐心救治白狼,头也没抬,随口答:“自然是入魔者。烨都的入魔者那么多,之前不是还跑出来了一个,被你姐姐杀了?谁知道那个魔头在大陆上除了杀人放火之外,有没有放任自己的毁灭欲与古怪的嗜好故意做出一些让人痛心疾首的事情,譬如把雪焰这种纯洁的灵兽变成邪兽。”
华盈平静道:“那个连杀东州十三家便销声匿迹只求自由安稳的魔头,可不会有这种没意义的癖好。”
楚流云不知她为何这么笃定,被她一直盯着,最终抬起头,严肃地说出自己的猜测:“如果不是他,那就更严重了,烨都也许与入魔者达成了某种交易,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他们偶尔出来一两个人到外界。”
华盈忘不了沧州的阵法,心想,也有可能是单方面的控制和利用。
见楚流云也对烨都和入魔者了解甚少,问不出什么有用的,华盈转身往石洞外走,这一次却被楚流云叫住。
“二小姐,入魔者不仅是烨都内部的忧患,更是威胁天下的祸害。四大世家没哪个是目光短浅的蠢货,一个个都鬼精得很,烨都再怎么想不顾一切掌控天下,也不会引起浩劫,毁了大陆,他们自己有底线和分寸,你我何必杞人忧天。”
他顿了顿,似觉得不合适,却还是借机一起说了,“倒是二小姐的身边人更危险,无论是外面杀气凛凛追着来的那个,还是以后要成亲的那个,当断则断,免得引狼入室。”
华盈极低地笑了声。
她回头,一双轻慢的目光与楚流云微蹙的眉眼撞了个正着。
“管这么多闲事,你是想让我叫你什么?商叔叔?”
第39章 商远
诡异的沉默如厚重的冰雪压在人身上,让山洞里的两个人都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华盈背后是晶莹的水瀑,外界白茫茫一片璀璨刺眼的光亮在她身后铺洒开,乌黑的长发被带着湿润水汽的风吹得凌乱飞舞。
这一幕让楚流云脑海里出现了一个肃杀与绝望的大雪天。
他迎着刺眼的白光,微眯着眼睛注视华盈,仍是不慌不忙又谁都不怎么入得了眼的模样:“二小姐误会了,我不是商远。”
华盈冷淡的表情里多了一丝讥讽:“你若不是,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商远?”
楚流云说:“二小姐就当我是天下间第三个知晓这个秘密的倒霉蛋好了,不管二小姐信还是不信,我都不是他。我从小生活在饮焰山,去到外界的次数屈指可数,看着人多事杂的地方就心
烦,怎么可能是年少时偏爱一剑横扫四方,到处去出风头的那个商家大公子。”
华盈不信,她站在原地,连再次靠近他都嫌恶心:“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在家中自尽假死,是怕我回到江家之后出卖你,连累你和商家?我早就该想到,你做梦都想摆脱我这个累赘,好不容易才重获自由,怎么舍得死呢。”
她轻笑着说完,嗓音骤冷,“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脱胎换骨,变成了饮焰山的楚流云,我都不接受那些事情就因你的假死而过去,我不会原谅你。”
楚流云摇头笑了笑:“二小姐如果真动了杀心,还能和我说这么多话?我不可能是商远,你自己心里多少也有点谱,只不过你需要恨一个人,恨一个死人多可悲,无法回到过去把小时候的自己拉出泥潭又多可怜啊,没用极了,所以就拿我顶上了。”
华盈一言不发。
一个显著的特征会让人把其他重要的细节都忽略掉。
楚流云刚才讯问她的样子和商远一模一样,看似关怀提醒,实则侮辱打压,于是让她忽略了他们的区别。
商远不可能在看见她的第一眼,毫无痕迹地压下厌恶。
但她肯定这两个人一定有关系,就算一时半会摸不清,也别想瞒过她一辈子。
等她查清楚,哪怕是谁用了融骨共生的术法把两个人合而为一了,她也一定把属于商远的那半边给剖下来,然后……
然后呢?
她要如何处理一个一边想法设法让她活下去,一边又毫不留情凌虐她的人?
华盈眼睫微微颤动,想到自己在那场大雪里的哭声,杀意四起,想到商远也曾把她抱在怀里挡住身后的箭,割下血肉去为她换药,又觉得无论是她这个累赘,还是那个日夜挣扎犹豫的男人,都是同等的可怜可恨。
没出息,还是不够心狠,华盈心想。
白狼的呜咽声让她的思绪收了回来,它被治愈术的力量保下了性命,但身上的疼痛是任何术法都止不住的,贴在楚流云腿上委屈极了。
楚流云拍了拍白狼的头,示意它没事了,又取出了药布和外敷的药膏给它包扎伤口,最后看了眼华盈:“快出去吧,灵赐秘境难得现世,二小姐想干嘛就干嘛去,别在这跟我耗着了,没有意义。至于你的疑惑,恕我不能回答,那是我与别人的私事,与你无关,也不影响你北荒二小姐想扬名四方的大计。”
话音刚落,有人穿过水瀑来到了山洞中。
“你们在干什么?”师缇雪从华盈的冷脸上扫过,问楚流云,“你放灵兽咬华盈了?真是稀奇,我头一回看见有人嫌命长的,楚山主原来只长外貌不长脑子吗?”
楚流云皱皱眉:“师少主说话这么难听,小时候没少挨兄长揍吧。”
师缇雪没意思地转了转手中的伞,飘忽的目光在华盈身上停了停,一跺脚,闷着脑袋转身就走了,让谁也猜不出到底什么惹到了她:“没意思,还以为在这里面能抢到个了不起的宝贝,我回天武了。”
华盈扭头看着她脚下竟然直接开了传送阵,没追。
她猜到师缇雪其实有事找她,但能让这个直来直去的天武少主一反常态,宁可自己倍受煎熬也不开口的难题,说明别人帮不上忙,她得自己解决。
华盈目光有意扫过白狼,简洁道:“帮我一个忙。”
楚流云没反悔,洗耳恭听。
她问:“只要在这山里,无论是谁在做什么,你都看得一清二楚?”
“差不多吧。”
楚流云想了想,坦诚道,“但也有限制,假如对方早做了防备,我也就没办法看清,比如你今日以血为引究竟做了什么,我可一点也没看见。再说了这饮焰山这么大,这几日的人又多,我看见人多就心烦,也没心情去盯着他们。平时也不怎么看,费灵力,谁没个隐私。”
华盈不想听后面的废话,打断他:“那山下的清流城呢?”
楚流云觉得她的胆子太大了,如今百家修行者的据点可都在清流城里。
他的面色严肃起来,沉声:“你想干什么?”
。
枯日崖。
跟随林之凇一队的两个年轻人都并非林家人,而是出自二十七氏族,金莲冠束发的黄衣少年名叫厉尘,乌发梳成长辫的紫裙少女被称为阿萝。
两人都是第一次出青要山,正是看什么都稀奇好玩的年纪,来清流城的一路上都走走停停,如今跟在林之凇身旁时却自觉遵守了出门前长辈的嘱托,要懂规矩,少说废话多做事,不敢在从小敬仰的少主面前留下不靠谱的坏印象。
阿萝顶着逐渐强烈的日光,抬起手臂挡在额头,遥遥望见崖边有片湖泊反射出刺眼的一片白芒,眼里露出了一丝迫不及待。
她这一族的人体质特别,在控水之术上造诣颇高,也有个显著的弱点,怕热。
“少主,那应该就是明月湖了吧。我能不能先下去看看?”她有点期盼地看向林之凇。
林之凇刚一点头,就见阿萝欢天喜地地扑了过去,鱼一样滑进湖水里不见了影子。
他对目瞪口呆的厉尘说:“你也下去。”
他只负责陪同他们探索秘境,要抢什么宝贝,要如何解决遇到的危险,都由他们自己决定,除非有性命之危,他不会插手。
厉尘干脆利落地下了湖,林之凇就站在湖边树下的阴凉中等着,寸心简安安静静的,说明分头行动的人全都忙碌而顺利。
水里突然蠕动起来。
林之凇扭头看向湖水,平静的湖面上出现了一根根纵横交错的水链,像一张罗网,将明月湖封锁了起来。
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劲的阿萝拽着厉尘往上游,却被快速凝聚的水链拦了下来。
她对水的操纵可谓轻车熟路,十六岁时就能在肆虐的风暴中定水平江,断水开路,然而她拍打水链之间的间隙时,手掌却像是触到了坚硬的铜墙铁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