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江家双生子不睦的传闻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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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云息手指停在寸心简上要动不动,委婉催促的传文还没想好怎么写,华盈就出现了,手里还拧着食盒,散发出令人垂涎欲滴的食物香气。
“抱歉,路上处理了一些事,我来晚了,但愿没耽误太久。”华盈走得急,穿行在晨雾中,眼睫与额前的碎发上都挂着水珠,她抬头看一眼灰蒙蒙的天色,“我们走吧。”
苍云息挠了挠下巴:“二小姐,你一人独行也就算了,好歹带一匹马吧,我们可没算到你这一份。”
华盈有点意外地眨眨眼,指了指马车,无声动了动嘴唇。
我能先进去和那位少主挤挤吗?
苍云息深知林之凇几乎不可忍受与人同居狭窄之室的脾气,为了不让这一趟以二人大打出手开局,猛猛摇头,收了声,同样以唇形诚恳建议:你要不还是倒回去牵一匹马?
华盈无奈地摊摊手,把食盒递给苍云息,示意他分给大家先吃,自己去去就回。
马车里传出一道冷酷的声音,有些忍无可忍的意味:“上来。”
城中马市的交易时间还没到,传送阵只能传人,回城主府牵马过来又是耽误时间,林之凇做事总对时间把控得严格,有时让早已麻木的苍云息都觉得变态。
他不喜欢被打乱计划。
华盈麻利地从食盒里挑了两张不会散发出什么气味的玉米烙,掀开帘子进了车厢。
马车里铺了厚软舒适的绒毯,小几上点着一炉水玉香,一杯白春茶饮了一半,旁边开了一盒杏仁酥饼,像圆滚滚小熊一样的形状看上去就不是云山城的糕点铺里卖的东西。
林之凇后背倚着车厢,手里执了一卷书,没有要和她说话的意思。
华盈把一张玉米烙递过去,从皱眉看向她的林之凇手里如愿换走了两块杏仁酥饼。
“林之凇,我若有你这手艺,
也会每天都变着法给自己做吃的,修行多辛苦啊,得奖励自己。“华盈咬了一口酥饼,她吃东西的时候很认真,一脸满足,让人只是看她吃饭都会有食欲。
林之凇默不作声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玉米烙,半晌,吃了一口,说:“你跟谁学的术法?”
华盈坦诚说道:“闻家收罗天下术法传承无数,我娘从前爱看这些,过目不忘,她死前把她拥有的一切都给了我,包括这些记忆。”
“天下术法的要诀全都刻在我脑子里,没有人教,我自己练。”
林之凇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察觉到一丝悲伤的外泄,仿佛只要记忆还在,她便觉得自己从未失去母亲的庇护。
马车在苍云息的驾驭下走得十分稳当,一路上踏风而行,到了傍晚时,再往前走三里路就到了他们计划歇脚的一个村子。
华盈被一阵唢呐声吵醒。
她皱皱眉,掀开挡着窗户的绉纱,见到一队身着缟素的人抬棺而过,黄白纸钱漫天飘洒,铺满来路。
然而这阵唢呐声里不止有悲切恸哭。
华盈余光督见林之凇也掀开了他身旁那扇窗户的帘子,一阵香风吹来,窗外有火红的婚轿在一派喜气洋洋中相向而来,童子撒花,锣鼓喧天,高坐马背的新郎春风得意,红艳的喜服衬得他光彩照人。
一红一白在视觉上极具冲击感,两队人相对而过,似乎看不见对方,各自沉浸在喜极悲极之中。
华盈被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包围,与林之凇目光一撞。
一声哀嚎从马车外传来。
苍云息在一左一右经过身旁的两支队伍中,选择好奇地目送接亲的队伍往前走去,花红软轿的布帘被香风掀起,露出轿中的新娘。
华袍红装,头戴凤冠,却未以喜帕遮面,露出漆黑的皮肤。
她扭头朝苍云息看来,一张脸漆黑如墨,没有五官,皮肤下却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分明是咧嘴大笑的动作。
苍云息全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与此同时。
他听见一声接一声的闷响。
是……棺材在动?
黑棺里像是装了活物,正在用什么东西绝望又竭力撞击着厚重的棺木,一下又一下。
苍云息眼珠子动了动,刚要扭头看向左手边的那具棺材,眼前突然一黑,像是被一大片从右边而来的乌云兜头罩住。
耳畔没有声音,那诡异的声音是响在脑子里的:
“我要……杀了你……”
苍云息直接从车前摔了下去,林间响起他的大声哀嚎。
“林之凇!华盈!!!救我啊!”
他好歹也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具意境高手,此刻莫名其妙受袭而无还手之机,第一个反应不是丢人,而是害怕。
那是一种摧垮心智的恐惧,令人忍不住溃逃,比小时候被家中兄长们戏弄时扔进刀渊,被长辈罚跪在死气沉沉的雪谷,被梦中遭人用匕首活生生剖下他身上的一整层皮、仿若前世真实经历了一遭的死亡还要恐怖。
灵浪从轿中荡开,林之凇瞬行而出,把人从地上拉了起来,一道灵纹在他抬手间即给出,熟稔轻巧,炉火纯青,快得连书写灵纹的时间都像是被直接省略。
雪色灵纹落在苍云息的面颊,令那股搅乱心神的恐惧节节败退。
苍云息面色惨白,低头扶着车轼喘了好长时间的气,另一手有气无力地向后一指,难得说话都不利索:“你们、你们都没听见吗?那棺材里关了人,在响,那新娘她、她好像不是人啊!”
一片沉默。
苍云息抬头看看眉头微压的林之凇,又看看若有所思站在他身边的华盈,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不可置信地扬高声音:“那新娘刚才都扑我脸上了,不是,你们一个都没见着?”
林之凇不语,他便求助般看向华盈:“二小姐,他在车厢里跟瞎子一样就算了,你刚才就跟在我后面,不可能没见着吧?”
华盈绷着脸,摇头:“就见你莫名其妙栽地上了。”
“见鬼了。”苍云息痛苦地抓了抓头发,往四周一看,那两支队伍都已经消失在了远处的树影里,隐约还看得见一红一白两队人影隐没在天地交汇处。
除了仅存在于话本子里图一乐的奇闻怪谈,这片大陆从来就没有什么妖鬼精怪。
只有早已陨落的神,被天武镇守的、复活了的邪魔,以及烨都的入魔者。
林之凇推测:“是噩影术。”
“噩影术会让已经死去了的东西重现,被篡改和夸张之后的画面会勾起人心中的恐惧,恐惧之下,看见的东西都是幻觉。”华盈也认同,她拍拍苍云息的肩,安慰道,“记住不要害怕就没事。”
苍云息自认倒霉,他很快就提振起精神,一行人重新上路。
被这么一耽误,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冷月高悬。
马车还没走多久,华盈在路旁的矮木丛里看见了一个人。
她躺在森森树影中,鲜红的血迹染了满身,清晰得触目惊心。
逐渐变得冰冷僵硬的身体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哀求。
“救……救我。”
第30章 你比父亲的命令重要
华盈叫停了马车,往那女子走去,以防万一,苍云息也主动跟了上来。
华盈蹲下身,并指按在那女子的心口,灵力在她体内探查一周,结果令人咋舌。
全身灵脉被掌力轰断,境界全失,这是旧伤。被棍棒之类的重物击打的淤青,被铁锄等锐器粉碎的骨头,锁链勒痕,是半个月之内的新伤。
女子的生机在快速流逝,苍白冰冷的手指颤抖着,想用尽全力抓住华盈的衣袖。
代表死亡的困意源源不断地袭来,她却不敢闭上眼睛,只剩走投无路的哀求。
华盈从小就见过许多双这样的眼睛,包括在镜子里。
她猜想林之凇不会自找麻烦,去搭救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于是一边从珍灵镯里找药,一边说:“你们先进村子里找地方休息吧,我很快就跟上来与你们汇合。”
拨开帘子的那只手收了回去,一阵马蹄声经过华盈身旁,苍云息也策马跟随队伍而去,林下阴翳中,只剩下她与这个不知来历的女子。
她捏碎了一粒药丸,溶在随身带着的水袋里,给濒临昏迷的女子勉强喂下了几口,把人背在了身上。
“别去……”
华盈听见肩头传来微弱的喃喃声,她没听太清,扭头却见那女子已经彻底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村子离这不远,华盈步伐稳健,背着人很快就进了村,惊起几声犬吠。
远近的房舍屋顶上都落着静谧的月光,点点灯火温馨,闪烁在微风中。
草木簌簌,藏着虫鸣声连绵不绝,起伏不定。
苍云息受命在一家农户外等着她,见人来了,引她往屋子里走,顺口介绍了这屋子的主人恰好是这里的村长,名叫庄满。
几只蜡烛照耀下的屋子明亮干净,厨房里有一名热情的妇人在忙着给刚来的几名客人煮一锅热腾腾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