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说罢,眼神有意无意地往江璧月的方向一扫。
华盈勾了勾手指,杏花枝脆声折断,落下一截来到她手中。
灵力灌注,花枝为剑。
压向华盈脸颊的银枪与杏花枝悍然相撞,如遇山岳镇守在前,竟然不能再进一寸,二者对峙间折射出的十字光影映照在华盈脸上,伴随沉闷的雷电肆意搅乱虚空的龙吟声变得更为愤怒。
她笑着说:“立生死状。”
保持沉默的江如晔与长老们坐不稳了。
骄傲卓然的年轻人们谁也不服谁,打就打,北荒以强者为尊,江家任何一个年轻人的地位都是凭真本事打出来的。
倚仗父母的身份地位得来的称号不仅靠不住,还会成为笑柄,就连每一代的北荒领主也是从强者中层层选拔而来,而非直接把位置腾给江家家主的血脉。
但绝对不能闹出人命。
至少在光天化日之下不能。
江如晔出声劝阻:“盈盈,今日是为你接风洗尘的好日子,雪野前些日子处理云山州的事务时又受了伤,你二人的切磋点到为止,勿伤和气。”
纵然他也想看看这些年有意隐藏真正实力的江雪野究竟在修行上摸到了哪个门槛。
江雪野轻嗤了声,唇角一扬,这生死令下得正合他心意:“多谢家主关心,无妨,二小姐的要求,我理应满足,有何不敢立生死状。”
他率先撤了银枪,枪尖划过地面时带起碎石无数,声势如巨龙裂地般骇人。
华盈与他同时掐诀,灵力光芒在二人周围越聚越多,一行文字在出现在他们身后:
拳脚无眼,各安天命,生死自负,两不追究。
“今日的雪霞羹还挺好吃的,要打就离远点打,别毁了满桌的好菜。”说罢,华盈一闪身退向身后的戏台之上,素手一扬,一层结界将戏台完整包围,颂乐献舞之地变成了残忍的生死擂台。
江雪野毫不犹豫追着她闯入结界之中,目光钉在华盈身上,出枪如电,寒光迸溅的长枪划过长空,狂暴霸道之势荡起大风,薄薄的结界不堪重负地被挤压变形。
他好笑的压低声音,回应她刚才的天真:“二小姐以为等等还有机会吃上那桌菜?”
雷云中嘶啸怒吼的长龙虚影俯冲而下,与蓄满千钧之势的银枪融为一体。
霎时间,江雪野手中之物变成了一条真实的游龙,朝着华盈呼啸而去,惊万物,撼天地,激起尖利咆哮的长风。
围观的人连呼吸都不自觉凝滞。
江璧月眸光冰冷。
她当年还不是逍遥境时,就是被江雪野用这招重伤。
几十年过去,她成了领军之人,无论实力还是心性,都把江雪野遥遥抛在身后,却至今无法与这一招和解。
华盈并不质疑江雪野的实力,她神色严肃,双手结印,平地忽然起了一阵温和柔软的风。
洒落在戏台上的无数杏花被风卷起,浮动在无处不在的杀意之中,瞬间凝聚成长链之形。
一条条粉白的长链从四面八方飞刺而出,将游龙死死缠住。
江雪野连声冷笑,抬手召唤银枪:“那是我的本命武器,你以为凭这种平平无奇的术法,能缠住——”
粉白花链势沉如山,游龙在半空中不断挣扎怒吼,却根本无法摆脱束缚回到他手中,在远超逍遥境力量的压制之下,就连方才足以破城裂山的龙吟声也被强势掐断。
“误会了,我也没说要缠住它。”
华盈神色漠然,闪身几步来到面沉如水的江雪野面前,橘金色的衣袖如朝云浮空,双掌从袖下轰然而出,又快又狠,掌风厉厉,还未真实地碰到江雪野身上,就让他暴露在外的皮肤裂开了口子。
江雪野嗅到一股血腥气粘在脸上。
他唇角抽搐了一下,赤手接招时也没放过本命枪的动静,只见花链与游龙之间有银白的液体在流动,滴落,长龙痛苦地扭曲着,却无法发出惨叫声,奄奄一息地暴露出森白骨架。
她竟然想化了他的本命银枪!
江雪野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一分神,华盈当胸一脚踹在他身上,将他踢得倒飞出去,一丝喘息之机也不留,瞬行追上刚刚站稳身形的江雪野,单腿把人横扫在地。
江雪野一拳砸在华盈小腹,当即又挨了她回敬的一掌,被撞在地上,脊骨传来粉碎声。
华盈擦了擦唇角的血:“还以为你也是能让人开开眼的逍遥境巅峰实力,结果就这点本事,这些年到底在故弄玄虚藏什么藏啊?”
她抬脚踩在江雪野胸口,漫不经心碾了碾,俯身去听他胸骨断裂的声音,满眼好奇,“你跟江璧月一直过家家玩呢?”
江雪野双手攥紧,青筋毕现。
他从不承认自己的实力与江璧月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他同样在追着她的脚步变强,只不过差一个名正言顺与之交手的机会,证明自己只差了一点,在她之下,唯他锋芒无匹。
更没打算正眼看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二小姐。
她在沧州赢了陆逸君没错,但陆逸君当时轻敌自大,
连成名技都没用,根本没尽全力。
算下来,她的实力对他不构成威胁。
江雪野被华盈随手砸裂的眼眶里淌出两道血痕,浮动在眼瞳中的猩红光芒无法被辨认清晰。
一只血蝎的虚影出现在华盈身后,骤然睁开的一双红眼睛如含煞的鬼火,无声无息,尾部下垂,向华盈的后颈探下尖刺。
戏台离宾客们的位置有些远,又被一层结界罩着,里面的说话声几乎听不清。
苍云息支着耳朵听得专注,没意思道:“这二小姐跟你和陆逸君打,三下五除二就结束了,跟自家人就心软磨唧,瞻前顾后,看来十日够不了。”
林之凇漠然扫了眼华盈身后的血蝎:“她在等银枪全部化完。”
长龙连骨头都已经化得不成样子了,江雪野眼看它根本无法被挽救回来,被反噬逼得吐出了一口血,反复告诉自己沉住气,只需再等一刻。
他还有底牌。
当年把生灭令烙入本命武器之中,身心承受的巨大痛苦非外人能想象,却也让生灭令因此获得了更为不同的力量。
即便华盈也有生灭令,也必定会输给他一息一势。
强者对决,电光火石间慢上一息,弱了一势,生死既定。
然而华盈不给他机会。
血蝎尾部尖刺扎进皮肤的前一瞬,华盈忽然哼笑,暂时放过了江雪野,拧身与它交手。
江雪野冷笑了声,手掌撑地缓缓直起身子,游龙已经完全化尽了,原地暴露出一道生灭令,是一把断罪尺。
扭动在半空中的花链被生灭令平缓散发出的力量全数粉碎。
江雪野掩唇咳嗽两声,抬手招了招生灭令。
眸底迸发出的阴冷笑意却骤然一变,恐惧爬满全身。
漫天花屑卷着一滴滴银色的液体朝他涌来,在空中似被无形之手分离、重塑,来到他眼前时,已然变成了被粉白巨浪送来的一杆银枪。
“住手!”大长老惊恐而颤抖的大叫声破了音,朝着结界打出一道灵力,要进去救人。
晚了一步。
银枪穿透江雪野的胸膛,余威涛涛,带着他冲碎结界撞在了一棵杏花树上。
大长老赶去时,银枪散作水珠簌簌坠落,咽了气的尸体摔在他脚下。
他怔怔地抱着尸体,埋首痛哭怒吼。
华盈击溃了血蝎,夺下已经无主的生灭令,旋身落地。
“华盈!”大长老满目猩红,理智失守,不管不顾朝她攻来,“我要杀了你!”
华盈弯弯笑眼,转瞬间若无其事地退到了江如晔身后,随即扬起一双困惑的眼睛:“父亲?”
大长老的掌风追着她而来,直面江如晔,毫无退却收势之迹。
江如晔目光快速一扫席间宾客的表情,盯着大长老夺面袭来的一掌,怒然甩袖:“反了!”
大长老被这道气劲击中,踉跄着后退几步,理智渐渐回笼,却又怒急攻心,一道血迹顺着唇角蜿蜒而下。
大长老怒火中烧,悲切道:“家主,二小姐杀了我儿子!残害同族手足,罪大恶极,有违祖训,请家主严惩!”
华盈从江如晔身后走出来,轻言细语,却力压千军:“想欺负我时,说要和我较量实力高低,实力不够时,又拿祖训压我,道理都被不讲道理的人占尽了,刚才生死状上的字,原来大长老是一个都不认得。”
大长老阴狠的目光与华盈对视片刻,冷笑着点点头,抱起江雪野的尸体离去。
华盈似无意间扫了扫江璧月,不疾不徐,让外人只听得出大度,听不出施舍:“诸位都听见了,江雪野说若我赢了他,就为我奉上赔罪礼,金石商会与灵泉谷既然有人喜欢,那我不夺人所爱。”
“但赔罪礼我理应拿一份。”
“江雪野一死,他的所辖之物自然会被重新分配给江家的兄弟姐妹们。我赢了他,我先挑,枫岩、云山、晴梅三州我很喜欢,从今日起,这三州由我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