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陆逸君阴冷地笑了笑,垂眸俯视脚下遍体鳞伤的人,眼里却全是雾岚河底一身倨傲孤冷之气的林之凇,恨得青筋暴跳。
  塔中阵法的设置最挑地点,河底那一处就是最好的,此外没有哪里可以替代。
  明明是顺利进行了半个多月的计划,眼看再等半个月就能大功告成了,却被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下了水的林之凇给破坏了。
  而他们还得为了防止青要山的人去查机关塔和里面的东西,用搬山阵把这座庞然大物给搬走。
  苦苦寻找出的几个地点总有缺陷,机关塔来来回回地搬,让三个长老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现在还在榻上躺着不说,万一影响了阵法的效果……
  陆逸君深深吸了一口气,仰头看向不断倾泻的大雨,抹了一把脸,烦躁不安之意才稍稍平息了些。
  碧海清风扇的一根根扇骨上挂满了血肉,他有些嫌弃地哼了一声,随手抛给场下侍立的一名心腹去处理。
  陆逸君转身走下场,浴间里已经备好了热水,被舒适的热气包围,陆逸君气息松弛了几分,背脊贴着浴池的石壁往热水下沉了沉,发出一声低低的喟叹。
  这让侍立在一扇屏风之外的心腹骤然多了几分安全感。
  “公子,除了那个人的名字,陈镜竹还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再用刑问下去,恐怕他活不了。”他如实禀报,顿了一下,继续说,“属下以为,不如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联系那人,把人引过来,我们提前设伏。”
  “同样的算计,谁会再信第二次?”陆逸君指尖点了点石壁,轻哼声,骂了一句蠢货,“被七长老私吞的那块玉佩,定然已经被那人找到了,她会用它找上门来。”
  那人让烨都损失了两名长老,他非得见见她是何方神圣,然后亲手宰了她。
  “把这方圆十里的动静都看紧些,再出岔子,你也去牢里陪陪陈镜竹好了。”
  屏风后的这名心腹瞳孔猛然一缩,埋低了头,领命退出房门。
  “对了。”陆逸君散漫开口,带着几分戏弄的意思,“去告诉陈镜竹,枯音琴我不想要了,他不用再在那群老不死的东西与他星罗宫的什么心血之间难以取舍。我现在只想要他看好星罗宫如何被他亲手葬送。”
  心腹立刻应了一声,往地牢里走。
  地牢之中,血腥味与潮湿腐烂的气息浑浊,幽光惨白。
  原本俊秀开朗的陈家小公子只剩下那双黑亮的眼睛还露出点活人的气息,一身青色衣袍上处处是血。
  血迹干了又湿,染了泥水,一层层叠出一种坚硬的深黑色,看不出原样。
  体内的灵力被封得只剩下微不足道的一缕,用来确保他不会死在陆逸君突发奇想的折磨上,无论是逃生还是反击的术法都用不出来。
  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给他带来一丝希望的东西并不多了。
  陈镜竹摸了摸胸口,心铃的力量来自于此,他其实也早该把心铃化进这里,不让任何人看见。
  而不是被人用它来诱骗华盈步入陷阱,连最后一个能救他,想救他的人也要斩草除根。
  胸腔中的起伏也如他这具身体一样奄奄一息,疲惫不堪,陈镜竹自己都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情绪。
  愤怒?悲伤?后悔?
  至少绝对不可以是绝望。
  墙上的蜡烛被突然灌进的风中扫灭几支,地牢中光线更加微弱。
  有人进来了。
  陈镜竹还能站起身来,他抓着栅栏,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一样嘶哑的咳嗽声,乱蓬蓬的头发下藏着狼一样凶狠的目光。
  倒数着时间。
  第10章 预备备——盈宝她说最温……
  苍云息清点完了物资,列好分发安排的单子带去小楼,推门就见华盈也在。
  华盈不久前沐浴过,换下了被雨水淋湿的衣裳,穿了一身水绿长裙坐在桌子边,双手撑着脸颊,眼巴巴地盯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麻婆豆腐。
  乌发还带着点水汽,就用彩色的发带随意绑了绑,说不出的娴静秀美。
  “你怎么在这里?”苍云息和她熟络了些,能有来有回地说上几句话,他也不急着找林之凇了,环臂倚在门口跟她打招呼。
  华盈指了指桌上刚出锅的饭菜,眸子亮晶晶的,她的确有些饿了,于是端起手边的杯子抿了一口水。
  “我在屋子里闻到这里很香。”华盈的话音清脆坦率,“你也不喜欢每顿都吃干粮吧,正好到晌午了,一起?”
  苍云息挑挑眉,嘿了一声,真想把外面的人都叫过来看看,到底谁比较有不怕死的精神。
  他走过来拉了把椅子坐下,指了指桌上的饭菜,深沉地摇摇头:“知道这饭菜是谁做的吗,你就敢吃?还拉我入伙等着一起共进退?”
  “林之凇,我看见他进厨房了。”华盈也给他递一杯水,唇角漾着笑,“可他只是拿眼刀子刮了我两下,没有叫我滚出去,我想这是能让我尝尝的意思吧?”
  苍云息接了这杯水,喝出了几分同甘苦共患难的意思。
  他压了压声音,毫不犹豫拿林之凇的底细作为诱惑:“林之凇做的五味杏酪鹅和蟹酿橙其实更好吃,但如今在沧州,梦里想想就行了。等这里的事解决了,你跟咱们上一趟青要山,说不定咱俩能趁他心情好,怂恿他下厨做一桌。”
  华盈舔了下唇,笑:“好啊。”
  青要山防守森严,不怎么欢迎外来之人,和烟火繁荣却又鱼龙混杂的北荒不同。
  苍云息又是林之凇身边懂规矩的人,就是开玩笑也不能随随便便说出要带人去青要山的话。
  除非林之凇下水要找的东西真与她有关。
  巧了。
  灵血?
  计划中,她最后要抛给他的诱惑本就是灵血。
  华盈轻轻一笑,此刻是真心想看看林之凇这种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最后会为了灵血,用什么法子把她从江家揪出来。
  “怂恿谁?”
  林之凇从厨房里出来了,右手端了一碟玉米烙。
  明明还沾着从厨房里带出来的烟火气,却毫不留情地给你丢出一句威胁性极强的话。
  苍云息准备动筷子了,为了这顿饭吃得顺利些,主动找了别的话题:“我派了人去了一趟白衣门,把他们宝贝得不行的那几块药园毁了,怎么样,咱们这气算是出了吧。”
  去劫和雷泽的残力在体内的纠缠扭打还没彻底消停,林之凇说话都费劲,没搭腔,只安静吃饭,一筷子伸向那碟三鲜丸子时,恰好与专心夹菜的华盈碰了碰筷子。
  “林大少主先。”华盈笑吟吟缩回筷子,转头去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她已经摸清了这位少主的怪脾气,在他刚刚压下眉梢时就先奉上一个软和的笑,客气得不行,话题也顺便掀了过去:“这桌饭菜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了,若是还有下次,我来给你搭把下手,顺便学学。”
  林之凇分得清她这句话不是违心的恭维,她一顿饭吃得专注又安静,也不挑什么,只是想吃饱。
  这种同类的特征又把那些都快被忘干净了的记忆扯了一个线头出来。
  林之凇放下筷子,背脊往后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的怔散后,凝成剔肉见骨,细细描画的刀。
  那么多复杂而又矛盾的特质全在她身上,搅成了团团迷雾。
  苍云息还在和华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一名崇阿军战士带着消息进来了,走得急,把三人的目光都拉向了他:“少主,陈镜竹的位置找到了。”
  林之凇嗯了一声,余光扫到华盈满眼“我要是不能听,就端着饭菜先出去了”的真挚眼神,直接问:“在哪?”
  那名战士说:“雁回岭附近,离临春楼不远,周围全是树林。”
  林之凇说:“去斩尘堂挑几个人。”
  要拿到烨都与邪阵有关的证据,绕不开陈镜竹那一帮子人,必须得捞一个出来。
  “我快吃好了,我去走这一趟吧。”华盈还咬着玉米烙,含糊接话,“雁回岭这种地方最适合用来藏身,陈镜竹定然是逃出来的,等你们从斩尘堂花钱请来的人赶来这边,他指不定已经被捉回去了。”
  她把这口饭菜吃完,放下筷子,笑眯眯地向林之凇摊开手心:“我懂,不能让人误会我与青要山有关系。”
  。
  雁回岭,乌云层层迭千重。
  密集的雨水顺着门口垂落的藤蔓浇落下来,灌进这座破旧无人的寺庙里。
  陈镜竹靠着潮湿斑驳的墙壁坐在地上喘气,他没有力气再往前走了。
  好在离开了那间布满结界的牢房,他可以试着用微弱的灵力与枯音琴取得感应,借枯音琴的力量来尝试解开灵力的封锁。
  心铃被打碎的瞬间爆发出的力量不仅重伤了陆逸君派来的那名心腹,还在原地开辟出了一条空间通道。
  空间术种类纷繁多样,陈家心铃的原理也与空间术有关,因此它也能开辟出传送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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