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钱复宽已经入狱了,他也不会活太久。”妫越州说。
  “——那西鹤楼,”希芸在魏央那里听说钱复宽入狱时尚将信将疑,又疑心她会不会是和郡王派来的人所以十分戒备,此时再听到这消息便不得不信了,她忙问,“那西鹤楼……西鹤楼的人,都还活着、都还好吗?”
  “当然,”妫越州似有所悟,点头说,“现在她们都在魏央那边,不会出事的。”
  “魏央……”希芸低低念叨着这个名字,突然转过身来,愤恨地开口质问,“你和她是一伙的?”
  妫越州叹了口气,坦然道:“你见到她时,她身上是不是还缠着绷带?那下面的伤口就是我打的。”
  希芸吃惊,倒是一时愣住了。
  “魏央、我,我们都不是和郡王的人,这点你可以放心,”妫越州又说,“是谁威胁了你?一旦说出真相,西鹤楼的人就会出事?”
  希芸咬住下唇。她觉得妫越州不会是和郡王的人,毕竟第一次见面她就能杀掉自己,却表现出了善意。可是魏央……姓魏的那个女人……希芸想到她的问话,心中十分抗拒。
  “你说……钱、钱老板,他入狱了,”希芸又说,“是、是和郡王想害他吗?”
  妫越州笑了一声,俯下身认真望着她的双眼道:“和郡王想救他,希芸。如果我猜的没错,钱复宽他一定会出卖你,换取自己逍遥法外。”
  “不!不可能!”希芸却反驳道,“是钱老板救了我!他还给秋姐找了墓地安葬,是他……”
  这话几乎脱口而出,等她反应过来时便猛然咬住了嘴巴,心中一阵后怕慌乱。
  妫越州仍旧凝视着她,呼出一口气,直起身来。她轻声问道:“也是他告诉你,一旦你把真相说出来,西鹤楼的所有人都会被连累,是吗?”
  希芸愣了下,慌忙摇头。不过这时她的反应对于妫越州而言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现在我就去把钱复宽杀了,”妫越州说这话时的语气带着几分轻快,“第二个就杀段礼。放干他们的血,丢进河里。”
  “——不!等等!”希芸急忙捉住了她的衣袖。
  第135章 “你可以帮我吧?”
  新的一天,妫越州照旧踏着朝阳走进了督政署。她来得早,楼内的走廊上不见旁人也是正常,然而当她走到自己办公室的门前时,却微微驻足。紧接着,她一把将门推开,便见室内办公桌后、在她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约莫二十岁上下,尚未完全褪去婴儿肥的面颊之上有双细长的瑞凤眼。她剪着短发,胸前佩了一枚刻着国徽的玉珠,一身藏青色军装挺括整洁。
  她的身旁还站着一位中年女性,容长脸上神情肃穆,嘴角微微下垂,一头长发束冠,簪着金钗,身上穿的是旧式女官的靛色长袍——妫越州能认识这个,是因为从前曾在棠明的相册中见到过。那是棠明在随侍承德太后之时留下的一张照片,所穿衣服上绣着的蝙蝠云纹和眼前这位的很相似。
  妫越州知道这是谁了。
  “你就是妫越州?”那年轻女子同样也在打量她,片刻后才出了声,声音很是清亮,“百闻不如一见啊。郑姨,你稍后将朕的那方齿虎玉雕取来,今日就赐给妫卿啦!”
  妫越州挑了下眉,紧接着便见那个被皇帝称呼为“郑姨”的女官面露不赞同,低声劝道:“陛下,那方玉雕乃是承德太后遗赠之物,得您珍爱,贵重非常……”
  “郑姨不必多言,”皇帝段璋挥了下手,显然是已经拿定了主意,笑着说,“朕与妫卿一见如故,相逢恨晚,何物不能相赠?”
  妫越州别过头,没忍住笑了一声。
  “——大胆督查使妫越州!”郑女官眼风一扫,发现她的举动后便厉声斥责道,“竟敢对陛下不敬!”
  妫越州这两天听这类似的话都有些腻了,她正想说些什么,却见段璋已率先对郑女官道:“郑姨,你过于小心循礼了,妫卿生性豪朗,不拘礼节,朕正喜欢呢!”
  妫越州点头道:“是啊郑女官,我‘生性豪朗、不拘礼节’,陛下想跟我单独聊聊呢,是不是?”
  段璋在她的眼神中扬了下眉,紧接着便赞同道:“是啊,郑姨,你就先出去。等到棠姨来了,也让她不必惊慌,我有妫督察长作陪呢!”
  郑女官低呼一声,劝了几句,却见段璋渐渐沉下脸来,当下也只能行了礼后退出去了。擦肩而过时,她特地警告地盯了妫越州一眼。
  妫越州无所谓地笑了下。
  “棠姨说妫卿不能来参加朕的生日宴,朕心中甚是遗憾,特来一见,”段璋等这空间只剩下她们二人之时,继续用清朗的声线开口道,“妫卿人中龙凤,朕果然见之心喜!”
  妫越州于是问:“有多欣喜?”
  段璋原本从容自满的神情卡住,她愣了一下,神情中警惕地浮现出几分怀疑。从以往的经验而言,一般的臣属都会在此时感激涕零继而力表忠心,她确实没料到,这里还会有人不按常理出牌。
  “陛下,毕竟我‘生性豪朗、不拘礼节’,”妫越州微微歪了下头,说,“你生气了吗?”
  段璋强自压下面上的怀疑,又使自己恢复到礼贤下士的“明君”状态,她道:“朕自然不会……”
  “那就好,”妫越州点点头,“陛下还有什么事么?你不清楚,我的工作还是很忙的。”
  “……妫卿,你这是在赶朕走吗?”段璋压下眉毛,这时当真生了几分火气,她拍着扶手道,“你好大的胆子!”
  妫越州仍旧说:“陛下见谅,毕竟我‘生性豪朗’……”
  “你住口!”段璋气呼呼地站起来,指着她说,“你敢寻朕的消遣?信不信朕治你的罪!”
  妫越州仍旧立在原地,略有些无辜地开口道:“陛下见谅,只是今日相见,还得了陛下贵重的礼物相赠,我心中还是惶恐的。”
  段璋听了这话将信将疑,一时觉得她终于说了点正经话了,一时又想纠正那“礼物”是“赐”、并且她应当先谢罪后谢恩。
  ——她现在后悔让郑姨出去了。
  段璋最后冷哼一声,拂袖道:“朕看你半点没有惶恐的意思!”
  妫越州笑了下,说:“岂能不惶恐?毕竟昨日在和郡王府,和郡王也是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送礼物了,署长不收,他又大怒……若非如此,陛下今天也不会过来吧?”
  段璋闻言,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又继续坐下,道:“原来你是想为这个请罪?”
  妫越州却摇头说:“不是。陛下既然来了,我何必多此一举?”
  段璋眉头拧起,思绪一转便领会到了她的意思。
  “哦,那你是要问段礼的罪咯?”段璋不辨喜怒地说,“你将他险些气死,和郡王现在还病歪歪下不了地呢。你还将璐王世子徐正明踢成了骨折!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妫越州。”
  妫越州轻轻地叹了口气。
  “怎么,你现在知道害怕了吗?”段璋眯起眼睛问。
  “我只是在替陛下发愁,”妫越州笑了笑,缓声说,“你既舍不得那些个皇亲国戚受伤,又不想折了督政署这柄好用的快剑。陛下,鱼与熊掌,焉能两全乎?”
  段璋眸光一闪,方才的年轻气盛隐去,周身的气场已变得凝而重。她再望向妫越州的眼神中寒意沉沉,没料到自己的打算竟会让这个刚见面的女人毫无顾忌直接说破了。
  她是皇帝,初临帝位不久,根基尚不稳固,外有新党作乱,目前最能依仗的,除了母后留下的女官势力,就是以璐王为代表的老旧贵族。如今正逢新党颓败,本该齐头并进、趁势奋发才是,岂能任由“左右手”自己掐起架来?
  段璋昨日连续收到棠明和徐正明等人的奏折,十分准确地从中找出了那个关键人物:妫越州。徐正明为自己和段礼喊冤,直指督政署妫越州“目无尊上”“嚣张跋扈”“罪无可恕”;棠明虽然极力陈情,却也不可避免提到是下属妫越州直接同二位皇亲发生冲突。
  妫越州。段璋一直对她很感兴趣,从之前的成绩来看,这是柄极利的刀,几乎能将内阁剖腹穿肠。可若太锋利了,逆了用者的本意,那就不好了。
  段璋想打磨这柄刀,也直觉预感到两方中恐怕妫越州才是那个最不好轻易说服的。毕竟段璋了解棠明,她是母后留给自己的不二忠臣,她一定不会违逆旨意。而徐正明与段礼两个,自己拿他们犯错的把柄压一压,也一定会暂时安生下来——皇亲国戚,在不触及根本利益的情况下,总是很好说话的。
  所以她最先来到了这里。
  “妫卿,你想要什么?”段璋沉声说,“你难道不要要这个国家复兴、繁荣昌盛?还是你反过去想助内阁一臂之力?”
  她在妫越州不语的视线中继续说道:“朕也愿意保证,段礼会受到应有的惩处,徐正明也绝不会再来招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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