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狮子大开口,”叶臻真冷下了脸,威胁说,“郡王能让你换囚房,也能让你不声不响死在这里!纵使承德太后已逝,你也该知道当今陛下对和郡王府仍然多有眷顾。而你……现在跟以前不同了,钱复宽,现在的你,死就死了。”
  钱复宽神情一变,他眯眼打量着叶臻真,暗中对她的身份又确信一些,可也颇有一番心惊肉跳。他心道:假使这丫头所说不假……和郡王果真不救我,我这条鱼死,和郡王这网却不一定破!旧党……皇权,那可是比新党更视人命如草芥。和郡王又颇受宠信。当初拿住了他的这个把柄却没捅破,钱复宽原本也只想做一些利益交换,送个人情也交个朋友。朋友多了路多,假使新党待不下去,或许还能投靠旧党谋个生。现在看来,他这步棋也是走对了,此时最重要的就是谋生!
  “我活着,对于和郡王来说才是最优选,”钱复宽说,“不然和郡王为什么派你来?”
  “你要活着,得先拿出筹码来。”叶臻真继续说,“从我在督政署知道的消息来看,你的老巢都被端了!谁能说清楚郡王的东西会不会也落到别人手里,钱复宽,到时你百死难辞其咎!”
  钱复宽拧起眉头,却说:“不可能。郡王的东西不在我交代的这些东西里,督政署不会发现,内阁就更不会!更何况……最关键的是那个人证,郡王是不是忘了,只要我死了,她就一定会带着关键证据去告发!”
  “你的家已经被魏央掘干净了,”叶臻真沉着脸说,“在郡王派出去搜查的人有消息之前,你最好说些老实话。”
  钱复宽听到前半句时直起身子,险些将那果切摔到了地上。
  他确实藏了些在暗格夹层中,魏央……要是发现了对和郡王发难——这个女人在卫闵手下多年心黑手辣,哪怕不是真的也能让她做成真的!更何况是知道了些实据!到时万一用不上那个关键人证,这岂不是成了他的催命符?
  不!冷静,冷静!钱复宽,你是被关了太久坐不住了!新旧党打擂,新党现在本就居于弱势,没有足够实证,魏央怎么敢贸然动作?怕就怕她从那些蛛丝马迹中推断出什么,也要去找那个关键人证!若被她找到了,他这条命才算完了!
  可若提前告诉了这小妮子,和郡王要杀人灭口也不是难事!
  钱复宽深感进退维谷,他的头上冒出了冷汗,良久才开口道:“先把我放出去,我再告诉你们……人证在哪。”
  第134章 “我不能说……不然会害了更多的人。”
  顾府内,顾闻先这个昔日风光无限的昔日司长终于过起了相当平静的养病时光。他身上的伤本就没有好全,那日被魏央扔出钱府后则是更重一层,又兼他心绪低迷,最终只能瘫在床上等着人照顾了。
  府上好歹还有个三太太木繁绘,料理起家事来也算井井有条,没让府里在男主人失事养病的当口乱起来。为了裁剪开支,她做主辞退了一批佣人,自己亲力亲为照顾顾闻先。可顾闻先这时却半点也不多感念她的好,脾气愈发粗暴。他现在有了空闲,就肯花费时光对着秦襄仪寄来的离昏书做失意人了。
  顾闻先心想,他当真没想到会和她走到如今这一步。秦襄仪是他的发妻,美丽、聪慧、知书达理,可为什么她要在这个时候彻底离开?顾闻先很长的一段时间在等她的低头,也曾迷失过,可他的心中也始终没放下过她啊!这些他纳进来的妾室里,无一不带着她的影子。他不愿再矫惯她的倔强和清高,于是赌气从外面带回来了二房。二房的眉眼像她,但是脾气温顺,可看得久了,也觉得乏味。后来她生孩子难产死了。他又带回来了三房,三房的脾气有些像她,但好的一点是知道服软,也愿意费心思哄着他,可惜脑袋空空大字不识一个,又令顾闻先感到不满与烦躁。再后来四房也纳进来了,她年纪小,却一下子让顾闻先想到了初见面时的秦襄仪——那个还在读书时的秦襄仪,可她却远比不上当初秦襄仪的聪颖灵慧。兜兜转转,在她离开之后,顾闻先才察觉到了自己内心深处对她的在意,可却已经晚了。她也已经被妫越州教坏了,竟然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其实顾闻先在最初看到这封“离昏书”的时候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一心要先夺回自己的权力,并且最好能将督政署打下去,到时名利在身,又何愁要不回一个秦襄仪?只不过现在他失势落败,情场自然也难得意了。
  正准备给顾闻先喂药的木繁绘并不清楚他拿在手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还以为是什么男人工作的“大事”。为了顾闻先的身体,她便好意劝了几句。可顾闻先听来只有不耐,只吩咐说:“你出去!让老四来!”
  木繁绘眼眶泛红,“噔”的一声将药碗放在桌上,拧着手帕走了。又过了一会儿,老四希芸就来了。她的怀里抱着本轻薄的书,闻到顾闻先房间里的药味没忍住皱了下鼻子。
  “……你来,”顾闻先向她示意,“不用管那个。”
  他是指那个药碗。
  希芸接到的消息是让她来给顾闻先喂药,此时见他开口倒乐得清闲,于是慢吞吞到了他床前坐下了。
  “你怀里……是什么书?”
  “《金兰记》。”希芸说。
  “我记得你刚到这里来就开始读了这本,”顾闻先皱眉,“这么久了,还没多认识些字,多读几本书吗?”
  希芸垂眸,抚摸着书的封皮不语。
  顾闻先轻吸了口气,又问:“里面讲了什么内容。”
  希芸说:“讲一对结义姐妹的故事。”
  顾闻先来了点兴趣,他记得秦襄仪从前翻译的那本书也涉及了姐妹,于是又说:“你看了这么久,就跟我说说吧。”
  希芸在面对他时总有些惜字如金,讲起故事来也是干巴巴的。但顾闻先也借此追忆从前,也就让自己不要在意了。这个故事讲完,门外恰好有丫鬟来通报:魏秘书长派人来了。
  *
  木繁绘找了个地儿偷偷擤鼻涕,脸上的装已经哭花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顾闻先渐渐换了副样子,更想不明白傢了人怎么也不比不傢人舒坦。她的亲生母亲从来就没傢人。她曾经是最受追捧的舞女,可年老色衰之后就破败了。她有烟瘾,后来得了肺痨,在烟雾缭绕间的病容苍白干瘦,对木繁绘说过最多的话就是不要像她,一定要趁着年轻找个依靠。
  木繁绘这亲妈待她算不上好。她是她早年和初恋私奔后生下来的孩子,可初恋又很快弃她而去了。木繁绘的亲妈想掐死她,最后还是没狠下心来,就只能当个猫儿狗儿似的养活了。高兴时哄几句,没心情了就一脚踢开。木繁绘很少得到过她的陪伴,见到最多的还是她被不同的男人接走、又送来,她在各式各样的男人间周旋,看起来鲜亮而快活。可开始的快活就越发映衬出她晚景的凄凉——她死时也不过三十多。
  木繁绘十六岁时给亲妈下了葬,发誓以后绝不能落到她这样的境地。可她现在的境地呢,原本找的依靠在外面受了打击,瘫在床上,性情大变,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起来。没了支柱,她得筹划着为府内节省开支,又亲自给他端屎端尿的伺候,还偏偏落不着个好脸。
  木繁绘越想越觉得心塞,眼泪也止不住。正在这时,面前却递来了一方干净的手帕。
  她转头一看,是李婶。
  “三太太,快擦擦,”李婶边说边用手比划着,“脸上都哭成小花猫了。”
  木繁绘一言不发地接过来,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问:“你怎么还没走?”
  “刚收拾好了细软,”李婶不太好意思地说,“我想着,怎么说也得来给三太太您辞个行。要不是您,我恐怕现在还出不来呢。”
  李婶之前因为和凤妮的关系被关了起来。后来凤妮出逃,顾闻先还对她细细审问了一番,再后来忙起别的来也没再管她。还是木繁绘见了顾闻先似乎将李婶这个人忘了,才示意丫鬟悄悄把李婶放了出来。只是李婶在这里恐怕是待不下去了,木繁绘又接着遣散佣人的这档口,多给李婶发了些遣散费。
  “……三太太您仁义,”李婶说,“您对我的恩,老婆子一定记着。只是……只是咱们是不是见过?”
  木繁绘抹泪的手帕一停,还没说什么,却听见李婶已经浑身一颤叫出声来。
  “……你是……十年前,桐花巷馄饨铺子那里,那个猫似的小姑娘?!”她又惊又喜,“是你吗?”
  原本做顾府受宠三太太的木繁绘向来是装容完美妥帖,又高高在上。李婶胆小,纵使觉得有几分熟悉却也不敢攀附。此时她泪水糊脸用手帕一抹,倒更显现出原本的样子来,也给了李婶几分勇气。
  木繁绘没想到她竟然还记得自己,愣了楞才点头。她低声说:“……是我要多谢你,李婶。没有那碗馄饨,我就饿死了。”
  那是在木繁绘十来岁的时候。那时她的亲妈照样在外面忙,一连多日都没回家。木繁绘将她留下的钱花光了,实在感到饥饿就预备去找她拿钱。可惜她人太小记不得路,还险些被人贩子拐走。到了晚上,她已经又累又饿,再也没有力气跑,只敢缩在街角悄悄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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