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那个被她举枪对准的人浑身一僵,下一刻便微微颤抖着地放下了枪去。其余人面面相觑,自然也纷纷效仿。在一片压抑的氛围里,连那几条猎犬竟也夹起了尾巴在原地不敢多动。躺着地上的赵大则是捂紧了那血流不止的耳朵和侧脸,只从唇齿间低低泄出几声哀叫。
“回去告诉魏央,”妫越州将那柄木仓摔到那个最先放枪的警政司警员身上,嘲讽地开口道,“我代表督政署,欢迎她大驾光临。”
那人闻言,更加是低头不敢言。
孙颖心疼那车上被打出的弹坑,见妫越州话已说完,就出声骂道:“还不快滚!”
那些人牵着狗、拖着人,终于都敛声屏气地撤了。
妫越州收起木仓,身上煞意还没彻底褪去,便先走到一直没有做声的何衷我面前,见她目不转睛盯过来,便动了下嘴角问:
“吓傻了?”
何衷我猛然眨了下眼睛,她望着她这身黑色的制服和在腰间的木仓,别过头,想说什么最后只恨恨骂了句什么。一直躲在她身后的凤妮这时却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是她。”孙颖也走上前来,显然是认出了这个曾经有一面之缘的小女孩,声音中暗含欣喜。
凤妮见到孙颖,眼睛也缓缓亮了起来。然而直到此时,她仿佛也不能确认自己是否已安全,仍然拽着何衷我的长衫不肯松手。
“先进学校,”何衷我握了握她的手背,只感到十分冰凉,“进去再谈。”
凤妮听到了她是启明中学的教师,此时对她很是信任,然而等何衷我要转身牵她时,凤妮却还是紧紧揪着没松手,似乎还是舍不得离开她的身后。
何衷我不明所以,但眼尖瞧见凤妮频频望向妫越州却又不迭躲避的模样,心中只道必然是给妫越州吓到了。
“你不要怕,”她笨口拙舌地安慰道,“这个不是……不是多坏的人,不会害你的。我们先进去,现在外面还不是太安全。”
妫越州对何衷我口中“不是多坏的人”此类评价不置可否,她以为小女孩必然是有话要对她说,便缓缓蹲下身来与她平视。
“有东西想交给我,还是别的什么?”她问道。
凤妮又将脸向何衷我身后藏了藏,抿着嘴不说话,圆溜溜的眼睛瞧了妫越州一眼,又看了看孙颖,张了下嘴,却是率先打了个还没彻底下去的哭嗝。
这哭嗝一起,就似乎压不住了。凤妮一边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一边已慢慢松开了何衷我的衣服。
“我……呜……我、阿婆……还有我……”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话,脚步已从何衷我身后迈出,可却突然哭声一停,突然又变得慌乱起来——
“不、我兜……呜啊……坏了……洞啊……我呜呜……”
她的哭嗝不止,越想说清楚却越是艰难,加上劳累惊惧了一路,着急时憋了一口气竟然直接栽了下去。
何衷我与妫越州同时伸手将这孩子扶住,见她晕倒不免担忧,也正此时,她身前那已被撕去一大道口子的衣衫才显现出来。这单薄的衣服上还缝了个内衬口袋,也已然破了一半。
第120章 “这一半的‘契约书’,咱们该怎么用才好?”
漆黑的轿车停在青石巷子前,等妫越州和孙颖自督政署归来已经是午夜时分。孙颖开车先将妫越州送到了家门附近,方向盘上方的一张脸耷拉着,终于没忍住重重叹了口气。
“我是不是做错了老大?”她将头砸在方向盘上,懊恼道,“早知道他们有可能拿走了关键证据,说啥我也不能让他们快滚啊!可恶可恶可恶!”
凤妮晕倒后,她身上那个破了个大洞的口袋也歪歪斜斜地大张着口子,边缘不平的纸张一角便顺势探出头来。妫越州捉住一看,上头残缺的部分只剩下“约”“书”二字,下面则是密密麻麻写着“共和”“民主”“救国”这样的字眼,还有大串的签名与手印。不仅孙颖瞧见了吃惊,连刚把孩子抱起来的何衷我都是一眼愣住。
“先进去,”妫越州将这书信收了起来,“让校医瞧瞧孩子。”
启明女校晚上有校医值班,这点何衷我自然清楚。可她见了那书信内容,正是震撼心乱之际,见妫越州停在原地神色不明,她便直声忙问:“你不一起进?”
妫越州歪了下头,示意她去看那倒在车前的李和还有那滩血迹。
“事情还没完,”她说着打量了番何衷我,问,“你连个孩子都抱不动?”
何衷我一噎,那种熟悉的愤恨感再度袭上心头,倒是将原本的担忧冲散了。
“用不着你管!”她深吸一口气,抱着凤妮转身就走,咬牙放着狠话说,“下次再来可就难了!”
妫越州目送她离去,哪知何衷我走了两步却又突然转过了头来,拧眉肃目地说道:“你刚刚拿到的那信,是不是这孩子要送到学校来的?”
妫越州说:“送到学校你还能私藏么?自然是一步到位我直接拿走了。”
何衷我瞪着她不说话。
“当然,如果要满足你的好奇心,”妫越州笑了下,“明天来趟督政署,叫上良征。”
何衷我“哼”了一声,转身快步走进校门。
妫越州和孙颖便将李和带回了督政署。孙颖自打见了那信之后一直便有些心神不宁,终于在要跟妫越州分别时出了声。
“那孩子衣裳破了这么大的一个口子,是不是那群人抓的时候撕下去的——连带着信张一起?”她推测说,“还是被狗咬去的?啊啊啊啊,这不是功亏一篑?白干了白干了,我新买的车啊,还被打了个窟窿啊啊啊啊——”
孙颖低头嚎了起来,突然感到头上被不轻不重拍了两下,抬头时便正好看见妫越州收回手。
“乐观点,是只有一半,”妫越州云淡风轻地说道,“事情还没完呢。”
孙颖呆呆地望着她,突然又笑开了,她问:“天塌下来还有你顶着呢是不?”
妫越州睨她一眼,开门下车,转身见孙颖仍然将头搁在方向盘上歪头看来,又说:“看好了钱复宽还有别的,今天关了李和,钱复宽只会更危险。等这案子结束,奖金够你修车的。”
“知道!”孙颖的语气又昂扬起来。
她瞧着妫越州手里的古西罗尼文字典,又问:“老大,这是啥,你从哪拿的呀?之前给我打电话,还以为你去抢书店了呢!”
妫越州将她透过窗户向外探的头又摁进去,言简意赅地回答道:“回去睡觉。”
等着孙颖的车灯也消失在街道拐角,妫越州才迈开了回家的步伐,本以为天色已晚,姚阿姨与秦襄仪二人也该入睡,哪知推开门后,室内还是灯火通明。
“……这似乎是个地图,你瞧,照你方才的说法,”姚奉安说道,“这些字符都是一个含义,那么是它们将这中间的都围了起来,加上其它的地方,倒是有许多个方框的样式了。”
“有道理,”秦襄仪坐在妫越州的书桌前,一手指着那些印满字符的纸说道,“框起来的这些单词都是不一样的,有不同的含义。就像是不同位置的书架,放了不同的书。这个词……我好像记得,是‘钱币’的意思,或者说‘交易’……”
直至妫越州走到近前,二人才被吓了一跳。姚奉安率先从椅子上起身,捏着妫越州的胳膊问:“怎么这么晚才回?出什么事了?”
妫越州笑了笑,一边说着“有惊无险”,一边将那本字典放到书桌上秦襄仪面前。
秦襄仪呆呆地望着那字典,抚上去的手指甚至在微微颤抖,她抬起头,欲言又止。
“也不知你为什么这么急,”姚奉安摸了摸妫越州有些湿润的发尖,隐晦地瞧她的胸章,却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说起了她们在这段时间的发现,“襄仪其实记性不错,你瞧,我们觉得它像个有对照物的图……”
妫越州脑中灵光一闪,突然联想到钱复宽曾经说过的“书房”“暗格”,再看这些意义不明的字符时才茅塞顿开。
“帮大忙了啊。”她认真说道。
秦襄仪迎着她的眼神,脸上忽然有些发热,她想低下头,却率先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来。就像许多年前一样——像许多年从未过去一样。
——其实有什么区别呢?
她听见自己在心中这样问道,许多年前、许多年后,只要我还是我、她仍旧是她,其它的还有什么紧要?
姚奉安自然也笑了,她扭头瞧了下墙上悬着的钟,却是吓了一跳,便忙催着二人睡觉去。
“一时没注意,这么晚了!”她挥手将妫越州和秦襄仪通通向书房外赶,“谁都不许熬夜!快困觉了,我明儿还有课,起不来可都怪你们啦!”
月色西沉,东方渐明,这个夜晚注定短暂,对于妫越州如是,对于魏央这边而言也不遑多让。在房间内的西洋座钟指向凌晨三点钟时,魏央突然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