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校长,你看看!你看看!”她指着窗外,跺着脚对贺良征埋怨道。
第112章 “这两个抓起来!找!”
京都的一处偏僻街巷里,刚刚有炊烟升起。老泥房下灶热腾腾,不一会儿就煮好了两碗面,碗沿搁在桌上的响动和女孩嘹亮的呼喊声一同响起:
“阿婆!阿婆!快来吃饭啦!”
一个身量不高的女孩一边喊着一边向里去,不一会儿就从透风的屋子中扶出来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她身形佝偻,脚步却快,一边砸吧着嘴一边说:“你自己先吃就得了,凤妮儿啊,我自个儿还不知道饥啊困的……”
凤妮将她搀着在桌边做好,又拿双筷子递过去,才抱怨着开口道:“阿婆你还说呢,这几天总窝在屋子里,好好吃过几顿了?好不容易我报纸卖净了,称两斤面条尝尝香,叫你也不应!”
那阿婆接过筷子来,两眼望着那热气腾腾的面条许久,却始终没下口。她沉沉叹了口气,突然说道:“妮儿啊,你这学,还是先甭上了……”
“——呼!为什么?!”凤妮一口热面还没咽下去,听见这话,张着含糊不清嘴就急着嚷起来,“阿婆,你怎么不让我上学了?!是咱们的钱还没攒够,还是数岔了不成?!”
“……不是那回事,”阿婆闭了闭眼,没忍心去看孙女的脸,依旧盯着碗轻声说,“这阵子过去了,再说吧。”
“我不!”凤妮放下筷子,扒着她手说,“我就要上学!街上人都说了,就这阵子——这两年女校扩建,是最好上学的时候啊!我不想去卖报纸了!阿婆你明明说好的!为啥说话不算话啊!我不干!我就要去!我就要去!!!”
阿婆也把筷子放下,沉下脸呵斥她:“你只管想!上学又是多好的事?那些孩子……咱们这样的人家,你如果搅进什么是非,我求谁去!还不如先安安分分当个平头百姓,天天的能叫我瞧见!”
“什么是非,你根本就是说话不算话!”凤妮张嘴就哭了起来,豆大的泪珠颗颗向下砸,她背过身去抹脸,“人家狗剩子怎么就能上学?他那个笨样——连一句古诗都背不出来——傻子都能上,我怎么不能上?卖报的时候那题目别人只提一句我就能记住!为什么不让我上学啊!我不想光在外面跑了,我也想读书,我想认字!”
她呜呜咽咽哭了许久,眼睛被搓得通红,耳边却始终没听到阿婆来哄劝的动静,不免纳闷,又悄悄转头要向后看。于此同时,方才阿婆说的话倒叫她回味出些不同来。她心想:阿婆从前最愿意我有个学上,怎么突然变了卦?诶!是不是她从我卖的报里知道了什么女学生被抓的事?不对不对,阿婆也不识字啊,况且她从更早几天就闷着不爱说话了,不知总在念叨什么,我卖的报半点都不关心了——更早几天,阿婆好不容易去领英街那边赶了趟集,说卖完土鸡蛋就给我带糖回来的,可糖没见着,哪个卖空了的鸡蛋篮子倒是她在意得很……
她心里琢磨,耳朵一动,这时倒突然听见板凳被挪开的声响。凤妮一转头,只见碗里的面条没了,阿婆已从屋里挎着个篮子又走了出来。
“你看家,我出去一趟。”
“你到哪去啊?”凤妮瞧着那盖着蓝色碎花布的篮子越来越觉得不对劲,“鸡蛋不是都卖没了吗?阿婆你又去哪儿啊?”
阿婆皱着眉将她拨开,还没说话,却听见那本就破外歪斜的木门被一下推开,“哐啷”掉在地上。一群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各个配木仓,气势汹汹地快步走入。
“——刘千花?二月二十六日曾在领英街短磨坊附近售卖鸡蛋,”领头的那个人语气不善,“你可叫咱们好找啊!”
刘千花正是阿婆的名字。自这群人破门而入,她的手就紧紧攥在了篮子上。此刻却将篮子不经意推到了孙女怀里,同时上前半步,一脸茫然又惶恐地开口道:“什么事啊观爷?领英街不让人卖鸡蛋啦?”
那黑衣配木仓的领头人却不耐烦再跟她说话,对身后吩咐道:“这两个抓起来!找!”
*
“咔哒。”
“——什么人?!”
镜面一晃,倒映出房门被霎时推开的情景,两把枪在先后冲了进来向着周围打量。
“还是那面镜子,”一个人似乎微微松了口气,“钱复宽从国外整来的洋东西没装好,螺丝松了就自己晃。”
房间里确实装着一架双面镜,镜框镀金,形状椭圆,长达一半,交叉的镜腿上还附了个收纳柜,早给人仔细翻查过,里面没什么值得一看的。
另一人凑上去仔细瞧了瞧,果真看见那镜子一侧的螺丝冒头,才将枪放下。两人再度巡查过着屋子并无异样,才迈步又退了出去。
“钱复宽也真够稀奇的,”一人皱眉说道,“他也没老婆,一男人在家里还放个这么个大镜子。”
另一人还未开口,外面却又有纷乱的脚步声传来。
“怎么了?”
“去前门!督政署的人想闯门!”有人急声说,“她们横得很,你们谁能联系魏秘书长?”
直至脚步声又渐渐远去,屋内重新安静下来,才有个人影自房梁上跃下。这室内高达三米,她落地时却并未分毫响动发出,像是只轻盈的猫。她再度在这暗有玄机的魁兰镜之前打量,视线从镜侧的螺丝落到了地下的柜子。
——“镜子下面”会是机关么?
妫越州暗自思索着从钱复宽那里得来的信息。她伸手,再次按照之前的操作去微微转动着那个惹眼的螺丝,另一只手则稳稳将镜面扶住,不致发出明显声响。突然手边的螺丝似乎有些吃力,妫越州眼尖,一下便瞧见那镜下的柜子突然打开了道不过指宽的长条状缝隙,里面塞着一沓文件。
妫越州一手扶着摇摇欲坠的镜面,另一手利索揪下袖上的两颗金属纽扣,用它们做夹子将里面的东西尽数取了出来,紧接着又将那螺丝再度拧紧至原状。
妫越州拿着那沓文件扫过一眼,便将其收进这制服内衬的口袋中。时间紧急,她还要再瞧瞧这钱家的其他地方。
今日上午,督政署的人马一部分被孙颖带着去了领英街,另一部分则是要在这钱家门外与她打个配合。妫越州率先潜入钱家书房,其余人掐着点在门外分散注意。如今东西既然取到,也不必只在此处逗留。
妫越州轻轻推开一扇窗,向外看去,旋即便向外跳了出去。她的动作迅速,似乎连一点飞尘也尚未惊动。妫越州再度欲将窗户合上,然而就在此时,却听得一声暴喝:
“别动!”
一道冷冰冰的独属于木仓械的注视在霎时透过窗瞄准了她的后脑勺。
与此同时,不计其数的木仓从窗外的后花园里闪现将她包围。在那木仓支中央,有人拨开那些碍眼的花草枝叶显现出身形来。
“阔别多年,现在是不是该说声‘许久不见’?”她露出了一个微笑,神态间甚至能称得上和煦。
妫越州脑后也被枪口抵住,她抬眼望着前方的人影,扯了下嘴角。
“好久不见啊,”她说,“魏秘书长。”
第113章 “——这是你的东西么?”
魏秘书长。
这个称呼听来倒有些稀奇。
魏央神态淡然,脑中想到,毕竟这丫头在甫一见面可是就格外大胆地直呼她的名姓了。
“魏央,我知道你,”那时候的妫越州是个桀骜不驯的少年人,不知从那里探听到了魏央这个内阁新员的住处,居然趁着夜色翻墙找来了,她盯着魏央讶异的眉眼,露出了一个张扬又成胸在竹的笑容,“要不要跟我做个交易?”
魏央的“家”是个冬冷夏热四处漏风的老破小,然而它既然在京都,租金却不便宜——几乎是魏央一月的全部薪水了。夜色落下,魏央在结束了一天的疲惫后照常给自己煮了一锅不算太糊的米粥,决料不到在她喝粥的时候家里会闯进来这样一个不速之客。
“你是学生?”她慢吞吞地把碗放下,打量着对方的穿着,“启明中学,这个时间还有晚修吧?”
见对方没否认,魏央笑了一下,说:“逃课的可不是好学生。”
妫越州闻言毫不在意,从墙上跳下后就大摇大摆地来到她的餐桌前,还给自己抽了个板凳坐。
“不逃课我怎么找你?”她理所当然地开口说,“我上课的时候,你也在上班啊。”
魏央观察着她,想不出这样一个小客人为什么会找到自己这里。启明女校是承德太后所建,而她魏央却是内阁的一员——为此,她甚至不惜与好友割袍断义再不往来。而这个少年……
魏央觉得她像只精神奕奕的小牛犊。
“……你特意找我,”魏央又笑了下,别开眼,问她,“谈交易?”
妫越州于是点头,言简意赅地说:“近来涉及姚奉安女士的遗产纷争案——我是姚奉安的家属。我希望你能帮我把这个案子赢下来,报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