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喂喂,”此时平复好心情的迟不晦却面露不满道,“这趟可是我们聪明机智,在任晓芸的帮助下自己逃出来的!还说救我们,有连奇那把老骨头坐镇,从外面动手只怕难如登山啊!妫越州呢,那个没良心的怎么没来——我可都是受她连累,不然那姓赵的能瞄上我吗?这回我连金屋都启动机关炸了一个呢!”
  唐潇闻言便道:“迟大侠切勿心急。州姊……她另有要事在身。其实这回,正如方才长安所言,我们也是为了它——我们要找到一个地点,那里恐怕正有明坤神剑的神力奥秘所在。”
  “甚么地点?”迟不晦更不明白了,“妫越州去铸剑山庄不就是为了它么?事关明坤神剑,似乎是个甚么册子,如今已到了连奇的手中。”
  她说此话之时,陆还青与任晓芸同样面露不解。
  “‘觉明道,枉生崖’,”唐潇回答道,“这是一位前辈留下的讯息,她与楚庄主是挚友,正是为追寻明坤神剑的奥秘而下落不明。那册子虽落入灵霄派之手,如今倒也无甚紧要了……不过,迟大侠方才话中所言,不知那‘姓赵的’是何人?是否是如今玄机阁里风头无量的二把手,朱家钱庄的管事夫人——赵荷华?”
  迟不晦心中思量着“觉明道、枉生崖”这六个字,只觉得似乎对此有种难以捉摸的熟悉感。此时闻言,便点头恨声道:“是她,就是她!这女人心贼得很,自来深记妫越州的杀子之仇,又惦记着我的金屋钱财,没将她跟那连老头就地除去,实在难消我恨!”
  唐潇闻言,与一直默不作声的宋霓对视一眼,方低声道:“上次燕回来信,这人……倒与素家庄素庄主有些牵扯。”
  “素非烟?”迟不晦不由得奇道,“她不是跟妫越州一道么?她跟那姓赵的还有啥牵扯?”
  赵荷华与素非烟母亲的关系,确实少有人知。而两人所属势力则又在明面上立场相对,因此素非烟与赵荷华之间的私交,也自然容易被议论纷纷。对此,二人亦心知肚明。
  “赵姨差一步便要赢了,怎么此时倒停下了?”
  焦州娀阳境内,素非烟正好整以暇地望着方才接了消息便沉默不语的赵荷华。后者回过神来,瞧着那厮杀惨烈的棋局,微微笑道:“既然胜负已分,又何必急于一时?”
  素非烟道:“此时不急,想必是这当下成败便如蝇头小利,难动人心啊。再不然么,便是放了长线钓大鱼,所谓成败与否,亦不过是步步为营罢了。”
  赵荷华不动声色,温声道:“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贺婴假若知晓了,自然也会高兴。”
  素非烟将手中捻的白字丢回盒里,笑着问道:“赵姨对我妈妈如此思念,为甚么从来不肯明说你们之间的误会呢?我真的好奇——是甚么让你们割袍断交,再不相见。”
  赵荷华道:“那么你呢,你会为了甚么同你的朋友绝交?都说母女连心,难道便猜不到她必会大为生气的缘由么?”
  素非烟道:“总不会为了男人。”uio
  “哎呀,”她望着赵荷华霎时捉紧座上扶手的动作,继续笑盈盈地开口道,“这如何值当呢。兴许你千辛万苦抢到的男人,也不过是个三流货色,面上装的彬彬有礼、深情不悔,实则早在外面花天酒地、勾三搭四啦。兴许呢,还会给你抱回来几个孩子来养,只是保证绝不叫你瞧见那孩子的生母罢了——多缺德的东西!”
  “——非烟,”赵荷华语气平稳地打断了这话,面上却早已褪去了一切神情,“你年纪还小,所以我不会同你生气。贺婴走得早,约莫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一个女子傢人生子的紧要性。”
  “哦,”素非烟感觉到自己的耐心正在飞速流失,不过她总是擅长伪装的,便仍旧笑道,“那么现在,是赵姨要同我讲了?”
  赵荷华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却道:“非烟,我说过,你是个聪明孩子。哪怕一时被些歪风斜烟迷了眼,也该心里清楚——那绝非正途。否则你便不该接受我的好意。”
  素非烟道:“您有话,何不直说?”
  赵荷华却缓声道:“我这话,哪怕并不直说,你也该猜得到。我来这里,你以为只是为我自己?”
  她顿了下,便瞧着素非烟的神情继续道:“听闻你与阁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样好的姻缘,难道你已尽数忘了不成?”
  素非烟没忍住笑了,她问道:“是李尧风,他还想娶我么?”
  赵荷华这时便将身子缓缓靠在椅背之上,道:“这总归要看你的意思。”
  素非烟道:“赵姨,难道你不帮我参谋一番?”
  赵荷华道:“我说多了,那倒不美。你这样的孩子,自然有副七窍玲珑心。任何事情只要自己多想一想,那便再明白不过了。”
  素非烟静默良久,却突然叹道:“赵姨,我听说朱家的两位姊姊出傢之时,可都是十里红妆、八抬大轿这般风风光光出了门,只可惜傢得远,不便常常回来尽孝了。”
  赵荷华淡淡应下,道:“她们已傢了人,哪怕离得近些,也不该常常回娘家来看,否则夫家便易生不满了。那两家的家境都颇为殷实,知道她们没有苦日子过,我这个做妈的便也心中满足了。”
  素非烟冷静地观察她面容之上的神情,故意问道:“赵姨难道不膝下寂寞?”
  赵荷华道:“我膝下还总有元儿,他——”
  说到此处,她却缓缓揪住了胸前衣襟,手上用力到已泛青白,动了下嘴唇却再难出声。如此情态,显然是悲伤至极、不堪忍耐。
  “可他年纪轻轻便被人所害……”她终于低声开口道,“这岂能叫我不恨不怨?非烟,这样一腔的为母之心,你如今还绝不会明白。”
  素非烟险些没能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她不由得想到,倘若如今在她面前是贺婴,那个疯子假如清醒——清醒地在她面前对女儿几乎无动于衷、却深切哀恸自己男儿的死亡,她素非烟又该如何是好?
  ——她一定会杀了她。
  ——所以还好她早疯了,也早便死了。否则……否则她有赵荷华这样的朋友,又哪能叫人再想她半点的好?
  “赵姨,快饮些热茶罢,是我不好,”素非烟已经态度良好地认了错,“不该提起这桩事来。我只是想知道……他果真会娶我么?”
  赵荷华渐渐平复,碰了下那热茶却饮用。她再一次望着素非烟,便发觉此时小女儿情态的她似乎与贺婴更相似了几分。
  她其实并不能完全信任素非烟,可有时总忍不住怜悯她,或者透过她,在怜悯贺婴那个总是比她不如的手下败将。那样的一个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总是挣着口气想过得比她好,那种时候贺婴总是令人讨厌的。不过相处得久了,总有几分真情在,于是她才要后知后觉地回忆她。有贺婴在时,她从前的日子还总是鲜活的、有值得怜悯的——而非后来,要靠旁人的怜悯过活。
  听说贺婴最后那几年疯得厉害,用一把火了结了自己。她的女儿又会是怎样?总该要比她幸运一点,那样的一张脸,李尧风如今仍旧念念不忘。哪怕他确实打着别的主意,但只要素非烟能用心经营,总落不到她母亲的下场去。
  ——其实这不该是她要考虑的。
  “这是自然,”赵荷华竟从袖中取出了一个信封,将它推向了素非烟,“他的用心,难道你现在还怀疑么?”
  第92章 “灵霄派并玄机阁在那里设好了陷阱!你带人,速去铸剑山庄以及洛南沈家
  明坤神剑剑身漆黑,吹毛利刃,哪怕不用擦拭,亦照样寒光凛凛。姜问凝视许久,便重新将它收回鞘里,发出一声轻叹。
  “笃笃。”
  外面门框突然传来响动,姜问再度将剑放回暗格,绕过屏风后,便见楚人修正在门口,向她颔首道:“姜神医。”
  姜问快步走去,问道:“人修少侠,是小真回来了么?”
  楚人修摇头,同样皱眉道:“不,还是没有消息。是庄主让我来请你过书房一叙。”
  姜问低低应了一声。自上次传信妫越州之后,到如今已有了五六日的光景,小真却一直没有消息。纵使可能有山高路远的缘故,姜问此回却心中十分不安。不过此时她也并未表露出来,向楚人修露出微笑,二人便一同向楚颐寿的书房赶去。
  “姜神医,我母亲的伤,”楚人修斟酌许久,还是诚恳开口道,“多谢你。”
  姜问摇摇头,温声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更何况救死扶伤本就是我等医者本分,人修少侠不必言谢。”
  楚人修便不再多言,已将她及妫越州的大恩铭记于心。何怀秀伤重能得神医相救,即使如今身体仍旧虚弱,可到底已经捡回了命来。自她意识苏醒之后,见铸剑山庄大局已变,亦无甚不忿同心之处,便只一心守着女儿。至于楚柞这个不得好死的前夫,在得知其下场之后,也从未见她再多问过。楚人修以为这样便已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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