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哪用得着那劳什子暗器!”关六爷恨声道,“爷爷我一根手指就能捏死这两个!”
  话音未落,他便已举锤向沈佩宁砸来。沈佩宁悚然一惊,心知对方是已将自己同这女孩看成一伙——只怕也与她有关!躲闪不及,却突感身后一侧推力,竟猛然将她拨去了一边。
  “吃我一招‘万螙千害掌’!!!”
  是那女孩,她又使出了那唬人的招式!沈佩宁扭头去看,眼见那铜锤已逼近她头顶,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知如何是好。却不料那关六爷见她掌风袭来,竟如临大敌,赶忙收势后掠。
  “大家都小心!这小妖女掌心附螙,刘师弟便是给这一掌所伤!”关六爷面露警惕,如是大喊。
  众人记下,但心道:敌寡我众,那小妖女纵使招式狠辣,却也双拳难敌四手!于是一时间乌泱泱多人便已向那女孩围拢过去。
  沈佩宁见势情急,举剑便向那包围圈劈去。可惜剑势虽利,铜锤却猛,交接之时只听得剑身发出一阵嗡鸣,只听得沈佩宁心惊,便忙回撤。
  就在此时,身后却突有异动,沈佩宁挥剑格挡,险而又险才避过那射向肩颈的一支暗箭——箭身漆黑,正与当日来刺杀妫越州的短箭十分相似——是玄机阁的暗器!
  沈佩宁险里逃生,只觉周身发寒,抬眸去看,果见素家庄那些人已有不少配备了样式不同的暗器正伺时机!她张了下嘴,正想说些甚么,身侧却又是一柄铜锤击来。
  ——敌众我寡,该当如何?
  沈佩宁连连后退,心中又忧及那方才施以援手的女孩,此番形势不可谓不狼狈,只令她渐渐心生惧意。
  “敌众我寡,实非敌手!不如……不如投降,还能少受些伤……更何况……”
  这想法未停,她脑海中却又骤然想到妫越州。
  ——如今武功深不可测、能以一敌百的大魔头,难道就没有战败之时?没有狼狈之态?倘若是她……若是她赢不了……不,她不会,她不同!她一向是无出其右的江湖第一……
  ——不!不对!她败过,从前她并非百战百胜!我记得……
  曾经遥远的记忆再度复苏,沈佩宁再度刺出一剑,脑中却飞快闪过曾经的一些画面。可恶可恨的魔头妖女,曾经名动江湖的“叶不空斩青罗刀”,确实曾经有过一阵或许能称得上缄默的时刻。
  “州姊……你还好么……是……为甚么……”
  “遇到了些算计,是我未曾料到。”
  那时她的吐息中仿佛还夹杂着未曾消褪的血腥气。
  “州姊……到底,到底发生了甚么……你的刀……”
  “刀么,”她仿佛停顿了许久,“刀碎了。”
  “夸嚓”一声,是急匆匆被捧来的茶水摔碎在地面。紧接着,她感觉到自己贴近了本该温热此刻却已冰冷的手掌。她有许多话要说,却始终难以开口。
  “其实,或许她不该碎的,”妫越州的声音中突兀地带起几声笑,“可我偏不要认输。”
  “甚么?”
  “小宁,”她转而盯着她道,“倘若败势难挽,只要同敌人求饶,便能得一丝生机,你会做么?”
  沈佩宁沉默几许,问道:“州姊,你为甚么不做?”
  妫越州道:“我偏不肯叫他们如意。他们要我死,又叫我低头,哈,小宁,凭他们也配么?!”
  沈佩宁未发一言,望着她在病态下亦难压锋锐的眉眼,心中却叹道:“不错。他们不配。”
  她其实要说:“谁也不配。”
  “哐啷!”
  沈佩宁再度被击退至洞壁,她抹去自唇边溢出的鲜血,胸腔中猛然涌出一股恨意来。
  她或许在恨这些不分青红皂白就来向她下手的敌人,恨薄情寡义的李尧风,恨比武招亲的素家众人,恨早化白骨的父兄……恨妫越州,恨这天地,也恨自己!
  “迟则生变!诸位尽快些,只留这两个妖女命在即可!”
  这声传来,众人则纷纷加快攻势。兵器交接之声更乱,沈佩宁却奇异地定下心来。不远处,那女孩仿佛已力有不逮被擒住,于是向她这边来的敌人便更多了起来。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
  她深呼出一口气,心中如此对自己默念着,也已知自己确也到了极限。剑身寒凉,连带着握着剑柄的那只手亦仿佛失了温度。
  ——只有一招。
  ——我只出一招。拼尽全力,败亦无悔了。
  沈佩宁横剑在前,眼中便只剩下了这柄犹沾飞尘的长剑。吐息之间,前有长兵铜锤,后有暗箭凛凛,杀气如麻,千钧一发。然而她闭上了双眼。
  天地既远,唯此一剑!
  第26章 “素庄主正道名门,想来是喜欢以此做交换才肯好好说话。”
  “蹭——”
  是长剑破空的鸣声。
  赵归吟原本挥鞭之手尚未觉察,便突感腕间一凉,不寒而栗之下,便只见那已陪伴了自己数十年的长鞭犹如去首长蛇一般委顿坠地,随后,才是令人陌生至极的锥痛。
  他的手腕——断了!
  “小心!”
  赵归吟听得提醒,惊痛之余忙以绝顶轻功侧身闪过,才险而又险避开眨眼间又向脖颈处刺来的寒芒。
  “嗡——”
  刀锋同钝器相击,在此空隙上前来助的霍颂已然整脸涨红,右手所持铜锤则已愈发焦躁之频传来颤动,连带着他的臂膀也仿佛力有不逮,竟生疲软。好在此时,辜段已自后方挥拳而上!
  “咔嚓。”
  几不可闻的一声脆响,落在堂上却令人悚然不已。不过转瞬间,辜段出拳的手臂已被一招神龙无影的“抓腕擒肩”提在掌下,筋骨尽碎。辜段痛苦难忍,却实难挣脱,下一刻便被掷出丈远。
  霍颂心道不好,眼看武器已因真气相持而隐隐呈青黄之态,只怕登时便废。却不料另一侧那青柄长剑却是率先承受不住轰然碎裂。“哗哗”声中,霍颂忙抽身,“噔噔噔”连退数步方止住退势,目光却又被对面一点漆芒所惊——
  状如流星,疾似闪电,正是玄机阁独门暗器霹雳星!
  正在此时,霍颂忽又觉身后耳侧仿佛生寒,刹那间侧首只见一闪剑光当先,后随多柄长剑略过,脱手而直逼对方面门刺去。
  ——是灵霄派飞云剑法!
  如此,前有数柄飞剑相迫,后有重重袖弹围袭,一切不过在眨眼之间,进退维谷之境,少不得叫人脱一层皮去。然而,正在堂上腹背受敌之人却只微微侧身,转瞬便已自原地匿了身形,直叫那剑气同霹雳星相遇,发出“砰”声爆响,声势浩大。
  “噗……”
  霍颂等人见势不好已及时抽身回撤,可在地动屋摇之际亦免不了被余波所及。赵归吟伤势最重,终于跪地忍不住呕出血来。
  “来人!”
  素明舟在外围默然观战,此时见灰尘滚滚堂中人影不辨,骤然发出一声爆喝。也就在话音落下当刻,荣安堂上如有神速般立有大批人手出现。原来此中不仅有素家庄的人,也有玄机阁等几个势力结盟后各自暗中排布的手下。他们本就被安排在荣安堂下地道中,只待异动,便应急而出——这自是素明舟的多重谋划之一。哪怕妫越州武功再高,可须知天底下尚有蚂蚁咬死象的道理。
  “素某原本有心诚意待客,阁下何必苦苦相逼?”
  踏踏脚步声之外,便是素明舟这声问话沉沉落地,他用以内家功力相辅,便叫这声音传出很远。加上方才那声爆鸣,不出意外便要叫庄上的客人都觉察到了。
  荣安堂内,自淋淋灰尘后却突然传来一声笑,紧接着便是人影出现。
  妫越州仍旧是那副桀骜张狂之态,步履轻盈,毫发无损,哪怕是迎着汹汹人潮亦不见半分忌惮。她将视线在素明舟众人间一扫而过,便晃了下手中擒来的人。
  “素庄主正道名门,想来是喜欢以此做交换才肯好好说话。”
  那人赫然便是铸剑山庄楚人修,想来是他撤出堂内时脚步略迟,才被擒了过去。此时楚人修神态坚忍,可一张面皮早已被羞恼浸得通红,因顾忌到身后人搭在肩颈的手,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阁下昔日屡造杀孽,今日又闯进我素家庄来打杀不休,还掳了楚少庄主为质,”素明舟阴沉道,“难不成是真以为我武林正道已无人了吗?”
  妫越州却讥讽道:“你们无人?那么暗中平白掳人的都是鬼了?好个‘武林正道’,果真正大光明!”
  素明舟不动声色。面目间犹带青肿的李尧风却跳脚反驳道:“妖女住口!!!那小妖女乃尔等同流,行事狠毒,武林妖邪,人人得而诛之——”
  打断他的是楚人修突然发出的一声惨叫。
  素明舟面色阴沉,终于开口道:“倘若今日楚家贤侄有了好歹,素某即使拼尽全力,也当为他讨个公道!绝不叫你这魔头称心如意!”
  话音一落,便得了辜断等人的带头叫好。然而素明舟面带大义之色,心中思量却是难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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