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边城看着弹幕上飘过去的“啊啊啊好甜啊”,皱起眉点评:“国企很闲吗?天天拍视频?”
  宋宇驰去年终于成功毕业,去了国家能源集团下的一家二级事业单位。
  “人家感情好。”
  “为什么要带花到公司去?”边城说,“不会引发围观吗?”
  “人家感情好。”
  闻笛躺倒睡觉,然后听见边城又开了一个新视频,这回是旅游vlog。
  “青海挺漂亮的,”边城说,“我还没去过。”
  闻笛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分明就是在羡慕!
  过了几秒,视频的声音又换了一个,背景响起了蒋南泽不着调的“祝你生日快乐”。
  “过生日跟女装有什么关系?”边城皱着眉说,顿了一会儿,又说,“他女装没有你好看。”
  闻笛终于忍无可忍地背过手去,把手机从边城手里拔出来,放在床头柜上:“睡觉。”
  被夺去视频观看权利的边城躺下来,捏了捏被子的角,位置正确,棉絮平整,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的一周,两人的日程都很满。边城去了一趟疗养院,然后参加icm。icm是交流最新的研究成果、理论进展和数学应用的盛事,但连续听几天的学术报告让人腰背酸痛。边城在讲座间隙给对象打视频电话,明明是国内的下午,却没有人接。
  相思病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很快被理智否决。
  过了一会儿,闻笛回说太忙了。边城想了想,写了一则招聘公告,贴到高校各大论坛和平台上。
  等icm结束,边城面试完几个候选人,还是没能成功进行长时间通话。
  他开始怀疑到底是太忙了,还是他又说了某句话,把人惹生气了。
  数学家们握手告别,他穿过琳琅满目的学术海报,走出会场,午后的阳光明媚耀眼。
  照在台阶下抱着花的人身上。
  大概是连夜赶工,闻笛脸上挂着疲惫的表情,但看到他出来的一刻,眼里流露出来的笑意还是一如往常。
  天哪,他想,我好幸运。
  他走下台阶,来到远赴重洋的伴侣身边:“你怎么来了?”
  闻笛微笑着,把花递给他:“我来接你下班。”
  他接过花束,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些植物如此美丽。他看着面前的人,突然觉得胸腔里的爱意膨胀到无法忽视的地步。
  “我好想你。”他说。
  这次对方没有等五秒。
  “我也是,”闻笛牵起他的手,“我把论文和教案处理好了,走吧。”
  “去哪?”
  “拍旅游vlog,”闻笛说,“留着你以后睹物思人。”
  第63章 弟弟番外(一)
  按键、确认,密码锁发出短促的解锁声。
  许戚打开门,一踏上玄关的地毯,就听到客厅传来震耳欲聋的罐头笑声。他反射性地皱起眉,原本阴沉的脸上添了几分不耐烦。
  他拐过餐厅的酒柜,看到母亲许知雅歪在沙发上,脚垫在另一条大腿底下,随着综艺发出笑声。
  许戚走到沙发旁,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他比母亲高不止一个头,一坐一站,俯视感更明显:“你怎么又来了?”
  “给你做晚饭啊,”许知雅抬头望着他,“菜都凉了。你怎么每天都加班到这么晚?这样下去身体可吃不消。”
  “我说过很多遍了,晚饭我可以自己解决,”许戚看着她,“我也说过,这是我的房子,来之前要跟我打招呼。”
  “你饿了没有?”许知雅站起来,“唉,肉得重新回下锅,南瓜还要再蒸一蒸。”
  许戚的脑子又开始嗡嗡响。他跟母亲之间好似隔着一条天堑,是世界上距离最近却永远无法交流的邻岛。
  “对了,你请的新家政不错,”许知雅边往厨房走边说,“屋子干净得跟新的一样,连床底下都没灰。”
  这么说,就是她已经进过卧室了。许戚失去了继续交流的欲望,回到书房,将客厅里的声音隔绝开来。
  灯光照在落地窗外的阳台上,他站在玻璃前望了眼阳台地砖,发现母亲所言不虚。确实非常干净。
  公司走上正轨后,他几乎没日没夜加班。连轴转之后回家,最烦的就是看到家里一团糟。因此,搬来这里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听靠谱的保洁。
  楼里其他业主向他推荐了一家公司,于是他预约了一次日常保洁。一般在家政上门时都会留一个人,以免丢失贵重物品。但许戚在家时已经不是工作时间,所以预约后直接把门锁密码发了过去。家里监控全覆盖,能有什么问题。
  以这一次的表现来看,这里住户的眼光不错。
  许戚看着焕然一新的阳台栏杆,察觉到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是“家事无忧公司”请他对今天的服务做出评价。他犹豫了一下,点进了链接。难得遇到满意的家政,留意一下吧。
  在常见的打星、评价栏上面,写着本次服务的人名:工号058,江羽。
  许戚盯着这个名字看了半晌,攥着屏幕的手出了汗都浑然不觉。
  重名吗?不是罕见的名字。
  他忽然转过身,走到书桌前,打开显示屏,点开监控回放。下午两点,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蹲下来穿上鞋套。
  下一秒,那人抬起头,许戚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缓慢地往后靠在椅背上,手指逐渐松开鼠标,大脑一瞬间一片空白。
  然后,就像黑暗中亮起的一束光,回忆奔涌而来。
  那个时候他还叫瞿睿衡。
  小升初那年夏天,本来为学区房、北京户口发愁的母亲忽然兴冲冲地告诉他,从今往后,他可以去一所名为兴城中学的私立上学。
  “老师都是一水的博士,海归!”许知雅喜上眉梢,“你好好念,将来也出国弄个洋学位回来!”
  他问上学的费用从何而来,母亲神神秘秘地说,以后就知道了。
  几天后,许知雅把他领到一个中年男人面前,让他叫叔叔。男人旁边站着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男生,许知雅让他叫哥哥。他盯着父子俩看了半晌,还是叫了。
  “我一说你上学的事,你周叔叔马上打电话给兴城的校长,”许知雅摆弄着新烫的长鬈发,“现在啊,我们店长对我说话都客客气气的。你周叔叔还说要给我盘个店面呢。”
  他看着母亲眼里熠熠闪光,知道母亲又想起了南长街那家被人砸掉的店铺。
  在住进那个男人家之前,许知雅告诫他:“你热情一点,嘴甜一点,别成天挂着个脸,以后说不定是你爸爸呢。”
  “你们结婚了吗?”他问。
  许知雅短暂地皱了皱眉,随即舒展开。“人家家大业大,多考虑一会儿也正常,”她说。
  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这次肯定是个好人”“这次肯定有希望了”。
  没有。
  那位地产开发商并没有和许知雅结婚,她和儿子一直只是借住在那里的、身份尴尬的外人,但许知雅依然对明天充满信心。
  而他不是。
  从进兴城开始,他就跌进了漫长的地狱里。那位新哥哥和他上同一所学校,他的身份很快尽人皆知。就像一众珍珠里的鱼眼睛,他很快就被人挑出来,成为众矢之的。
  他成为了球童、服务员、清洁工,给在一个教室的同龄人端茶送水。回家时,许知雅问他新学校怎么样,他说同学不太友善。
  “都是娇生惯养的,脾气差也正常,”许知雅看了眼二楼书房,“不是大事的话,忍一忍算了,别像以前一样打架啊,人家都是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打伤了可不得了。”
  许戚看了眼母亲。
  忍一忍算了。
  然而,要忍的事情越来越多。
  某天傍晚,他在一楼吃饭,吃的稍微久了一点。刚要回去做作业,就听到开锁的声音,然后房子的主人——他的叔叔——走了进来,脚步虚浮、浑身酒气,明显是喝醉了。
  那人让他倒杯水去,他从保温壶里倒出一杯,端了过去,放在那人跟前。玻璃杯底和茶几撞出响声。
  那人忽然站起来,扇了他一巴掌:“你甩脸子给谁看呢?”
  他看了那人一眼,这一眼又被理解成了挑衅。那人拿起茶几上的檀木摆件朝他砸过去,他没吭声,转身抬起手护住脑袋。余光里,新认的哥哥靠在二楼扶手上,冷冷地看着他。
  睡前他看了眼后背,有块碗大的青紫。
  忍一忍算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这一年漫长地像是把一生的忍耐和幸福都消磨完了。
  初二,九月的一天,棒球社比赛,他不是社员却被拉来做后勤。新哥哥让他去活动室找球棍。他刚走进房间,就听到咣啷一声,等他回过头,门已经关了。
  他走过去拧锁,发现拧开了也推不动门,大概是外面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他呼喊求救,没人应。
  时间一点一点流过,他忽然有种错觉。他会不会死在这里,直到变成一具白骨,直到整个世界没有留下一丝他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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