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孟初有些懵:“啊?”
  “我不是让你常联系吗?”付关山说,“我都暗示到这个程度了,等了好几个小时,也没等来你的电话!”
  孟初又看了眼卡片,这家伙语文怎么学的!“那你说什么再见?”
  “我走得早,没来得及好好告别啊。”
  “那你送什么昙花?”
  “哦,那字念tan吗?”
  孟初噎住了。
  “我就线上挑了个最贵的,怎么了,不好看吗?”付关山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一收到就会打过来,我们不是一直心有灵犀吗?”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他们两个根本一点默契都没有!
  孟初张开嘴又闭上,巨大的释然和汹涌的希望太过猛烈,他忽然有种大笑的冲动。
  “我刚刚才看到花,之前去跟阿姨聊了聊。”他说。
  付关山觉得很稀奇:“你居然主动拜访我妈?”
  “嗯,”孟初顿了顿,缓缓说:“我看到那本词典了。”
  电话两端一时静默。
  谁都没有解释,谁都没有询问,事情好像就是这样一目了然。
  二十年前的悠久回忆,从时光长河中漫出来,像丝线一样缠绕着他们,倏地一下,将他们拉回那个炙热的夏天。
  “你为什么……”孟初的声音低下来,“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对不起。”
  “我一直很担心你,”孟初说,“你就那么消失了,留给我一封可怕的信,我还以为你……”
  “我过得很好,”付关山说,“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可是……”
  “你才是,”付关山说,“你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
  孟初有些愣怔:“什么?”
  “那么长时间,你一直在听我抱怨,抱怨弟弟有多优秀,抱怨父亲更爱他……你为什么不说呢?”
  一直都是他在倾诉,从始至终。
  明明他才应该做那个倾听者的,明明他才是那个更幸运的人。
  他的父亲很严厉,但严厉是出于期待,他的父亲还是会教他做题,教他写字,虽然会因为他的迟钝而不耐烦。
  而且,他还有爱他的母亲。
  他所经历的一切,他的不满和怨愤,跟孟初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长久以来,是对面的孩子在安慰他。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的父亲,你的弟弟,你在学校经历的一切……我知道的太晚了,太晚了,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
  孟初沉默了一瞬,摇了摇头。“不是的,”他说,“我都告诉你了。”
  他想分享的,想倾诉的,都告诉他了。
  他在学校获得的荣誉,他拿到的奖项,他小小的成就,他都告诉他了。
  他真的很感谢他的存在。他也有想夸耀、想吹嘘的东西,他也有想在餐桌上分享的日常,可是,他没有能倾诉的家人和朋友,于是,他只能写下来,分享给远方那个陌生的男孩。
  他掩埋在废墟下的、五光十色的童年,他期望拥有的,无忧无虑、快乐幸福的童年,他都讲给那个人听了,那个人也一直在听。
  “谢谢你,”他说,“愿意听我讲那么琐碎、那么无聊的每一天。”
  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抱歉。”他又说。
  付关山愣了愣:“你有什么好道歉的?”
  “我不该冲你发火。”
  付关山叹了口气。他知道他在说什么,买车那天的事。“那有什么?谁婚后不会吵架?”
  “我也不该……不相信你,觉得你肯定会走,”孟初咬了咬嘴唇,“还生气吗?”
  “我没生气。”
  “可你那天一直不说话。”
  “那不是生气,”付关山说,“是有点累。”
  情绪价值的输出也是有极限的,几周的高强度制造惊喜,加上熬夜探病,再加上买车造成的争吵,让他的疲惫突破了一个阈值。
  他想,当时他大概没办法继续安慰他了。他需要冷静下来。
  冷静了一夜,他忽然觉得,这场争吵很无谓。
  “你不相信我很正常。相信也是一种习惯,我知道,对你来说,养成这种习惯有点难,亲人都有可能会离开,更何况协议结婚的假丈夫呢?”付关山说,“至少现在,你能冲我发火,这说明你把我当成自己人,已经是个进步了。”
  孟初低下头。他太通情达理了,显得自己的患得患失很多余。
  “我只是有一点伤心,那两天我开车开得很累,心疼你的钱,还被你嫌弃,我期待你主动发消息来哄哄我的,结果没等到。”
  他在片场休息时,还盯着手机,一脸怨愤。难道没人看出他硬汉外表下脆弱的内心吗?
  等了几个小时,他最终决定,算了,还是自己打吧。
  “对不起,”孟初惭愧地说,“我还不会哄人,以后一定努力学习。”
  “哦,是吗?”付关山提高了声调,“我的生日马上要到了。”
  “嗯。”
  “你不会忘了我生日是什么时候吧?”
  孟初准确地报出日期,然后想说“一个月”不算“马上”,但是忍住了。
  “宣传期结束之后,我就回林城过生日,”付关山说,“到时候你要好好哄我。”
  孟初笑了笑,觉得提前翘首期盼的丈夫很可爱:“好。”
  对面传来吵嚷声,似乎是在聚餐,付关山刚要挂电话,孟初忽然说了一句:“等等。”
  “怎么了?”
  孟初说:“我不会再后退了。”
  他绝不再后退了。
  从现在开始,不管这段感情走向何方,不管失去付关山的未来有多可怕,他绝不再后退了。
  作者有话说:
  昙花:指两个人的冷战时间。
  第31章 击穿
  击穿:因电场强度超过耐受极限,引发器件永久性损坏。<例句:只要电压足够高,绝缘材料也是能被击穿的。>
  付关山的营业微笑变了,海秋能从他的脸上看出来。
  明星的微笑和造型一样,都经过专业人士的设计,以便何时何地,镜头对准,都不会出现流传全网的黑照。
  至于付关山,就有“早知道获奖但惊喜交加笑容”“败给对家但装模作样祝贺笑容”“红毯之夜艳压笑容”“cp粉专供营业笑容”等等。
  今天上午,他还是“烦闷想死但必须配合演出笑容”,打完一通电话,就变成了“我超幸福现在小行星撞地球也能当作观赏流星雨笑容”。
  海秋松了一大口气。
  前一阵的付关山不炫他蹩脚的英文,不感叹今天的妆造“太过光彩照人”。
  他憋闷,他不适应,他想告诉老板你别深沉了,你是世界上最不适合忧郁风的男人。
  现在,世界终于回归了原本的样子。
  海秋也露出了同款没心没肺的笑容。
  直到晚上,卡司聚餐时,他拿出了《永安街儿童失踪事件》。
  “陈导,”他对忧心票房的导演说,“我这里有个本子,悬疑科幻,还反映社会事件,而且自带投资,绝对是您的风格。”
  海秋坐在另一张桌子上,有种巴掌扇不进屏幕的憋屈,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把那叠皱巴巴的破纸抢过来,扔到马里亚纳海沟里。
  付关山性格好、态度认真,导演还是给了他几分面子,把剧本接过来,说回去看看。
  “您要是觉得不错,随时来找我,”付关山说,“当然,如果您觉得我不适合当主演……”他犹豫了一瞬,痛心地说,“那找何期明也行。”
  海秋按捺住从座位上弹射的冲动。陈导出了名的挑剔,这错别字和语病都没挑完的小学生剧本,也敢送到他手里?
  还想找最红的童星来演,脸真大!
  导演对付关山的选择表示理解,演员谁不想翻身做资本,只不过,转型成功的少之又少。
  当然,如果他是来玩票的,那无所谓。
  “不是,”付关山认真地说,“我是想要大卖的。”
  海秋觉得嘴里含着的不是红酒是血。
  付关山还在继续推销“集所有流行元素于一身的绝世好本子”,海秋抓耳挠腮,想找机会让他“住口”,苦无门路之际,手机在餐桌上震了震。
  海秋看了眼消息,悚然一惊。
  他倒是有借口把付关山拖出来了,但之后可能会比这场饭局更令人心梗。
  他慢慢走到付关山旁边,俯身在对方耳边说:“哥,你弟……科信的……仲先……”
  该死,找个合适的称呼怎么这么难!
  付关山瞟了他一眼:“他在哪?”
  海秋擦了把汗:“就在楼上,他说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剧组在这聚餐,说有机会就见一面。”
  付关山犹豫了一下,海秋绝望地发现,那没心没肺的笑容消失了。
  “失陪一下。”付关山对同桌的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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