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浴巾在次卧抽屉里,牙刷在盥洗台上的柜子里。”
  “不介意我先洗?”
  “不介意。”
  付关山迈开长腿,风风火火地冲进卧室,又风风火火地冲进厕所。
  门一关,内外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孟初听着淋浴间响起的水声,打开了学校邮箱,刚才来了几个新邮件,趁没人打扰,先处理掉吧。
  他才点开第一个红点,忽然,浴室响起了嘹亮的一声:“是谁~在扣动我心弦~”
  孟初啪地关掉了屏幕,把头埋进手里。
  天哪!他这辈子最受不了别人洗澡的时候唱歌!
  谁想到,浴室里的人还越唱越起劲,从情歌转到古风,再转到民谣。这几年游走在各大电视台的晚会上,着实丰富了澡堂歌王的曲库。
  伴着水流的清唱让人如芒在背,孟初飞速逃回主卧,关上了房门,把头闷在枕头里。
  幸而,歌王动作利落,很快结束了沐浴,演唱会也随之告一段落。
  水声一停,孟初有种断气之后续上命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卧室响起了敲门声。孟初没从枕头上起来:“什么事?”
  “我洗完了。”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隔壁邻居也知道,整栋楼的人都知道!
  “好的。”孟初说。
  门口的人停留了一会儿,啪嗒啪嗒地走了。这声音让孟初警惕起来,他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呼吸一滞。
  这人进出浴室不换拖鞋,从卫生间到次卧门口,留下了清晰的脚印,足够拿去鉴证科当锁定犯人的材料。
  孟初拿了拖把来,把水渍脱干净。然后走进浴室,呼吸又是一滞。
  地上的一滩水在意料之中,可盥洗台上怎么也有一滩水?这人洗脸跟淋浴喷头似的?
  孟初拿了抹布,把盥洗台擦干净,抬起头,又看到镜子上的白沫,再往左,是淋浴间玻璃上的头发。
  啊,他脑子里突然响起一句话。
  这场婚姻可能是个错误。
  第4章 换装
  【换装:影视作品中,角色换上与平常不同的衣着、造型,引发众人赞叹的情节,是常见的爽文套路。<例句:不过,换装好看,其实说明人本身就好看。>】
  结婚那天,孟初一如既往地在七点睁开眼睛,按掉闹铃,一如既往地走到厨房,冲泡麦片,一如既往地从储物箱里拿出保质期六个月的手撕面包——
  然后,不同寻常地,视野里出现一位上身赤裸的男性。
  “早上好,”付关山单手撑在椅背上,“帮我也泡一份吧。”
  孟初的眼睛掠过他的胸肌和腹肌,再滑到他滴落水珠的前额。
  似乎是注意到对方的目光,付关山满意地解释:“我有晨练的习惯,刚刚去冲了个澡。”
  孟初点了点头:“哦。”
  然后拿起遥控器,对准他身后一按。
  空调开了。
  暖风迎面吹来,付关山沉默片刻,倔强地说:“我抗冻。”
  孟初想了想,觉得倒也合理:“你在大冬天拍过裸戏?”顿了顿,又说,“但还是小心一点好,最近流感很严重,我们组小半老师都中招了。你头发还湿着,不但容易伤风,还容易头疼。”
  付关山认命地走向浴室:“我这就去把头发吹干。”
  孟初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忽略了什么。
  付关山又用了一次浴室!
  现在卫生间肯定又水漫金山了,待会儿还得再拖一遍。
  孟初叹了口气,拿出第二个麦片碗,替家属做早餐。
  直到两人洗漱用餐完毕,付关山再也没说话。
  没有阳光照射,早上的楼道冷飕飕的。临出门前,孟初仔细围上围巾,戴好口罩,确认自己没落东西,但总觉得今天有哪里不对劲。
  他抬起头,看到付关山注视着他。
  “我脖子还光着,”付关山说,“这就不是个感冒隐患了?”
  孟初沉默片刻,回到卧室,拿了条围巾出来:“这条有点旧了,你要是不介意……”
  付关山接了过来,胡乱在脖子上绕了两圈:“婚后还你。”
  孟初望着他大步走下楼梯。他脖子里凌乱地堆着褪色布料,羊毛流苏都缠在了一起,看上去却有种时装周的高定感。
  孟初回想了一下自己穿围巾的样子——像没拿到助学金的贫困生。
  他欣赏了一会儿,跟上去。
  人和人之间是有差距的,这点他早就知道。
  造型师是付关山的旧识,在付关山刚出道时就合作过。他们驱车赶往工作室,造型师把孟初按在椅子上,哗一下,排开了很多他看不懂的东西。她摘掉孟初的眼镜,盯着他看,他一如既往地眼神躲闪。
  造型师研究了一会儿他的五官,问:“这个眼镜是非戴不可吗?”
  孟初说:“我有结膜炎,戴隐形眼睛会痛。”
  “不考虑做个飞秒、激光啥的?”
  “没时间,怕风险。”孟初老老实实说。让他一天不盯着电脑屏幕,都是不可能的事。
  “那好歹换个镜片不泛黄的呢?”
  “这是防蓝光的,”孟初说,“我觉得很有必要。”
  造型师托腮冥思半晌,啧了一声:“可惜了,你眼睛挺好看的。”
  “就是嘛,”付关山说,“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他的眼睛像海德薇。”
  造型师一头雾水:“像谁?海瑟薇?”
  “不是,是雪鸮。”孟初说。
  造型师继续一头雾水。
  孟初继续解释:“就是哈利·波特养的那只鸟。”
  造型师经历了这辈子最无语的五秒,望向付关山:“你说你老婆像鸟?”
  付关山严肃地说:“人家是美丽圣洁的猛禽。”
  孟初觉得自己跟三个词都沾不上边,但人家是珍贵的二级保护动物,也算是夸赞吧。他笑纳了。
  不过,那个“老婆”的称呼是怎么回事?
  “行,不说眼睛了,”造型师为难地捋了捋他的刘海,“那这狗啃一样的发型能换换吗?”
  孟初抬手摸了摸前额的头发:“很难看吗……”
  “就跟头上扣了盆海带一样,”造型师质问,“这刘海谁给你剪的?”
  “……楼下石桥旁边的大爷。”
  “啊?”
  孟初比划着:“就是那种只有一把椅子、一个剃刀的路边摊,客人来了就坐在椅子上,十分钟就剪完。”
  造型师挠了挠头:“大学城没有好一点的理发店?”
  孟初沉默有顷,说:“每次一进去,他们就热情地让我办卡,我招架不住。”
  无论是连珠炮一样的问话,还是恳求的眼神。
  每次都充值、升级会员、头皮护理三连,出门时感觉像逃出生天。为此,如非必要,他不去理发店,头发实在长的不能看了,他就找大爷去。大爷收费便宜,还不推销。
  造型师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会儿,说:“这个待会儿补救,先化妆。”
  孟初又被129的回忆袭击了,开始恐慌:“又不是上台表演,还要化妆?”
  “没事,就化个裸妆,”付关山拍了拍他,“结婚照还能化舞台妆不成?”
  孟初有一肚子问题,比如“什么是裸妆”“什么是舞台妆”“化妆可能补救不了要不还是换人吧”,还没问出口,造型师已经动手了。因为眼前一片马赛克,他只能感觉到对方用什么海绵在脸上压来压去,然后又是各种大小不一的刷子。
  顾恺之这辈子用过的刷子都没有扫过他眼睑的多。
  “不过,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啊,”造型师一边给他画眼线一边说,“你在读研?”
  从化妆开始,就一直靠在墙上欣赏的付关山接话:“不是,他带研究生。”
  “带……”造型师离得很近,孟初能看到她眼睛里的震惊,“你是教授?你到底多大?”
  “副教授,”孟初拼命抑制闪躲眼线笔的冲动,“二十八岁。”
  “这么年轻就当教授,你是那种从小跳级的天才?”
  孟初放弃纠正了:“不是,就是正常读上来的,直博五年,去年毕业。”
  “本科毕业直接读博还不天才?”
  “嗯……”孟初想了想,说,“其实保研的直博名额比硕士还多一些,我的同学,只要以后想走科研这条路,都是直博。”
  虽然现在这年头,博士准时毕业,也是难事,但还称不上天才。
  造型师陷入自我怀疑。
  付关山耸了耸肩,像是习以为常:“他们的评价体系跟我们不一样。”
  造型师又算了算时间:“那你博士毕业就是副教授了,不是很厉害吗?”
  “主要是运气好,”孟初说,“林大微电子这两年计划扩张,招聘人数多,正好我的研究方向又很符合,所以给的职称高一些。”
  “你别信他胡说,”付关山在一旁反驳,“我小姨说了,这年头博士毕业能去211做副教授的,都是牛人。他科研能力可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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