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看来以后,真的不能再以兔形去村里了。
  日子一天天过着,天气也一日比一日冷,袁武在码头扛大包赚的钱悉数都花到了家里,冬衣棉花样样都不能缺。
  涂茸也终于克服早起困难,能在天不亮时就把袁武送出村,然后再回去卧躺着,只是晨起醒得早,一整日的时光便显得有些慢。
  他白日里不是去和程月放鸭,就是和袁秀英一起去后山挖野菜,他都能自己认出野菜了。
  “诶茸哥儿!那是草,你想啥呢?这都好几天了,你还没分清野菜啊?”袁秀英语气带着些无奈,哪家小哥儿像他这样不愁吃穿不做活,甚至教都教不会……
  “堂姑,我不想做这些。”涂茸扁扁嘴,“我只想和武哥见面说话,什么都不想做……”
  认识这段时间,袁秀英也知道他的脾性,说话直白,不会藏掖着。
  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这是惦记袁武了,每日都要来上这么一回,但她始终不习惯,做夫郎的哪能成日和当家的黏在一起?
  她像往常一样哄道:“三小子晚上就回家了,他出门是给家里赚银子好过冬,你老想他干啥?再说了,你在家老实待着,他做事也踏实,你总不能叫他在外面还惦记你。”
  “惦记我有什么不好吗?”涂茸不理解,“我很喜欢他惦记我啊,我也惦记他。”
  这幅刀枪不入地无赖样子真叫袁秀英有些烦了,她彻底没了耐心,忍不住将这段时间的想法全部倒豆子似的倒出来。
  “茸哥儿,你也别嫌我说话难听,你放眼去看看,哪家媳妇夫郎能像你这样享清福,三小子在外拼命赚钱,你在家里吃吃喝喝睡睡,不求你下地干活,但你总该学着洗衣做饭,把家里这头顾好,都这么久了,你连火都生不着,更别提做饭了!”
  “三小子在外面干一天苦力活,回家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还得伺候你,给你做饭吃,你就不能懂点事,让他别再操心你吗?”
  涂茸无措地看着她,不明白平时温和地堂姑怎么突然就变了脸色,他从没有被这样疾言厉色对待过,脑袋木木的,不仅想不到反驳的话,甚至觉得堂姑说的很有道理。
  他好像确实一直在让恩人受累。
  袁秀英发泄般说完,见涂茸神情恍惚,不免又有些愧疚,她低叹一声,将他手里的野草扔掉,把野菜放进他篮子里,然后快步离开了。
  后山就紧挨着村里,涂茸见她离开,自己也没了挖野菜的心思,便拎着篮子回家了。
  涂茸端来木盆将野菜倒进去清洗干净,然后将野菜晾晒在簸箕上,又把厨房内的碗筷收好。
  视线落在厨房内的灶火台上,他下意识蹲过去,拿起旁边的火匣子吹了吹,举着干柴开始点,可也正如堂姑说的那样,他根本就点不着。
  他不知道恩人是怎么用小小的火匣子把粗壮的木柴给点燃的,也不知道点燃柴火后接下来该做什么,他只是憋着一股劲,好像只要能把柴火点燃,就能证明什么东西。
  大柴火不行就换小的,小的不行就换更小一些的,从劈好的木柴到小而干的树叶,他挨个试着试着……终于在他不断吹气下,几枚干瘪的树叶被点燃了!
  “着了着了!”他不断往灶火堂里添干树叶,火在里面越烧越旺,他便直接将木棍干柴都往里面放,可他没想到,火苗瞬间就被那些东西都压没了,再看不到任何火星子。
  涂茸惶然无措地看看灶火堂里的黑烟,又看看手上的火匣子,第一次生出一股说不清楚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不会。
  不会洗衣做饭,不会生火烧水,就只会嘴上说好听的话,实际上一件事都没有做到。
  一事无成地愧疚感包裹着他,叫他忍不住怀疑自己究竟是来报恩的,还是添乱的。
  傍晚,袁武回到家中,还未进门就发现厨房方向冒着黑烟,他心头猛地一跳,当即打湿衣裳冲进去,就见一道瘦小身影正蹲在灶火前死命吹着。
  “涂茸!”
  “武哥!快!快有火苗了,我该做什么?是不是要把米放进去?还是应该把水放进去?”涂茸顶着一张被烟熏黑的脸问他,垂到胸前的发梢也被火燎的卷曲,带着一丝糊味。
  袁武心尖好似被什么锋利物件狠狠戳了一刀,他从未想过让涂茸做这些,但他还是顺着他说道——
  “放水。”
  第17章 亲亲
  夜晚。
  浴房内很安静,除了几道抽泣声和水声,再没有其它动静。
  涂茸靠着浴桶,整个人都躲进水里,只露出一双依旧泛红红肿的眼,心不在焉地轻轻划着水面。
  傍晚恩人回家后并没有训斥差点把厨房烧掉的他,甚至和他一起做饭,没有叫他饿着肚子,只是再就没有和他说过话了。
  涂茸有些吃不准对方的意思,难不成是在想办法要把他赶走吗?
  哗啦……
  涂茸瞬间抬头,袁武皱眉:“水都凉了,还在里面躲着?出来。”
  他说着去拿旁边挂着的布巾,涂茸就赤条条地站起来,走出来,不觉羞耻般任由他帮自己擦拭身上的水珠。
  换做平时,袁武定然是看都不敢看的,可这会他满心都是涂茸在灶房里的样子,便半分旖旎心思都没有,帮他擦干,穿戴整齐,带他回了卧房。
  “武哥,你在生气吗?”涂茸直白询问,“还是在想要赶我走?”
  他脑子笨,想不到其他的,在他看来,两个人不说话就已经是出了天大的事了。
  袁武将他塞进被子里抽空回答:“没生气,夜里凉,赶紧捂起来,你先睡吧。”
  涂茸拽着他不松手:“那你呢?你要去哪,你不和夫郎睡觉要去哪里?去找别的夫郎吗?”
  “……这话你都敢说?”袁武皱眉使劲捏住他脸颊,“说你是傻子,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我去把厨房收拾一下。”
  “那我也去收拾。”涂茸立刻翻被就要下床,却被袁武按住了。
  袁武:“你在家里受累了,我去就行。”
  涂茸却是不愿意,他双手抱住袁武手臂,皱眉解释:“我没有在家里受累哦,很多事我都能做的哦,洗衣做——总之我都能做,我都会做的!”
  他不好意思再动嘴皮子说那些话,袁秀英的话就像是针扎在他心上,只要他一天没有真的做到那些事,他就一天说不出口。
  袁武不是傻子,他能从战场活下来,靠的就是敏锐和直觉,而此时,直觉告诉他,涂茸可能更需要他陪伴。
  他没再挣扎,即便是躺下后也没有挣脱手臂,这种接触对他来说是前所未有的,涂茸晚上睡觉很老实,哪怕是睡着都没有这样和他亲近过。
  今日果然是不同寻常的一天。
  “今日都做了什么?”袁武轻声询问,借着月光还能看见涂茸紧皱又飞快松开的眉毛。
  上次对恩人撒谎涂茸已经很羞愧了,这会再听他问,便将白天发生的事全都告诉对方了,连带着他的心情一起,毫无保留地。
  他不明白人类的情绪为什么多变,不明白为何成为夫郎就要事事都会都做,也不明白他究竟怎么做,对恩人来说才是最好的报恩。
  这对兔兔来说,简直是最难最难的问题。
  袁武没有指责他,也没有将过错推到袁秀英身上,他深知,袁秀英能说出那些话是真把他当亲侄子,对他的关切不比陈兰香那个亲娘少。
  他下意识抬动手臂将涂茸揽进怀里,瘦小的人便侧身趴在他胸膛上,举止带着全身心的信任。
  “你没错,堂姑也没错。”袁武说,“堂姑只是希望你能做好夫郎,而你已经会挖野菜,会洗衣服,还能点燃灶火,也很厉害了。”
  涂茸不懂:“那是谁的错?”
  袁武轻声:“谁也没错,若真要论对错,那就是我的错,我如果再厉害些,有很多银子,就能买来下人伺候,自然就不用你做事,堂姑自然也就没得说了。”
  “不是这样的,你没有错,是我很笨,堂姑教的洗衣做饭我都没有学会,还总是懒懒的不愿做,只想贴着你,我不懂事。”涂茸连连反驳,恩人一心都是为他好,没有不好的地方。
  “都说不是你的错了。”袁武轻轻拍拍他后脑勺,“你很好,不需要刻意事事为我,即便你什么都不做,你就在家里呆着,我也觉得好。”
  涂茸猛地将头埋到他胸膛上,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话,族人们敬他爱他呵护他,却也时刻在关注着他的举动,避免他做任何可能出格的事情。
  但在恩人…武哥这里,他可以做想做的事,亦可以什么都不做,只要他在这里,他就是好的。
  一股温热的情绪包裹着他,让他心跳加速,明明觉得惊慌,却半点都不想逃离此刻温暖异常的怀抱。
  “武哥,我真的会和你好好过日子的。”涂茸低声说,就算不是为了报恩,就算只为了眼前这个男人。
  “我知道,你很努力。”袁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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