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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等久了吧?”女人率先开口,在门外抖了抖雪水,最后收了伞,将伞靠在了视线范围内的门口。
  庄梦蝶笑了笑:“没有,我也才刚到一会儿。”
  女人坐下,摘掉手套放在桌面,然后埋头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了一份资料出来。
  对面的人指着上面医疗团队和村民的合影,然后说:“这个,是我们医院当时地震援助的时候拍下的村子,萍水村。前几天听你说去了云飞镇,我想起了这个,试试看你会不会选择去这个村子。”
  “这个村子零八年的时候虽然不在震中心,但依旧伤亡惨重。我去那里的时候,那里的孩子经常和我说想学习跳舞。但是没有条件…”
  庄梦蝶仔细翻看着,她指尖在合影图上滑动,而后她指着一处合影问:“这个人是?”
  合影上有个人装扮成了一个棕色的熊,不过照片里这人是将头套抱在了胸口一侧,另一只手搁置脸侧,笑颜如花的对着镜头比了一个剪刀手。
  女人笑了一下,然后说:“庄老师,你为什么会注意到她?”
  庄梦蝶抬头有些茫然,“不知道。可能在你们身处那片废墟时,我刚刚在合影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吧。毕竟她和你们穿的不太一样。”
  “她也是村子里的人,当时我记得她好像是志愿者其中之一。好像是她自愿组织成立了搜救的志愿组,帮了我们不少。”
  庄梦蝶说了谎,她第一眼撞见的是这人抛向镜头时的肆意洒脱。自己留意到的是这人的笑容灿烂,似是石缝之中发芽的劲草,充满磅礴的生命力。
  她羡慕这人处于零八年那场自然灾害时,依旧带着热烈的笑,是她失去学生以来求不来的开怀。
  “如果庄老师有意愿去萍水乡,我会帮忙和村长说明,帮你投一封推荐信。”女人望着庄梦蝶,不太清楚她眼下的表情到底是否愿意。
  “可我…跟平常教舞蹈的老师不太一样,那些孩子会接受我吗?”庄梦蝶的担忧,女人也有所考虑。
  女人说:“没问题的。我会和村长说明你的情况,如果有回音了我立马通知你。”
  她往庄梦蝶的碗里夹了小菜过去,“人不能一辈子活在过去,不是吗?梦蝶。”
  听见这话,饭桌下庄梦蝶的手指揪着裤角,指尖有些微微泛红,她持着淡然的笑:“我知道,谢谢你,若佳。”
  饭局结束,庄梦蝶摁着那只不方便的腿上了公交,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侧头轻轻倚靠在玻璃面上。
  她仔细回想着刚刚吃饭的时候,杜若佳和她说的话。想要走出过去,就得自己抬脚向前走。
  “不好意思,女士。我们这里不聘用残疾人。”
  “请您给我一个机会行吗?”
  庄梦蝶对说话的人近身哀求,那人决绝推开她。“你告诉我,残疾人怎么跳舞?更何况还要教学。”
  “我到底要怎么做……小涞,你告诉老师好不好…”雨点子滴落在庄梦蝶身上,她没有丝毫要躲雨的意思。
  在医院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护士,此时此刻撑着一把伞出现在她面前,庄梦蝶睁开雨水滴落的眼皮,她如今的狼狈不惧任何人看见。
  更何况面前这个人只不过是个见了一面,就连名字都不记得的人。
  ……
  一周后,庄梦蝶还是决心去往萍水乡,林红苦口婆心,还是没留住自己女儿。
  庄梦蝶的性格倔强,丢了那条腿之后更甚。
  曾经康复期的时候,她双手艰难撑着辅助杆摔了好几次,林红要伸手帮忙的时候,她便回头拒绝,态度决绝,索性她做母*亲的也不会去自讨没趣。
  从北京到襄丰县要转几次车程。
  庄梦蝶坐在车里望着窗外又飘起了落雪,眼底一阵落寞。
  她不知道去了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己要面对的是怎样的一群学生,她的这副样子她们是否真的能够像杜若佳所说的那样接受。
  客车停进了车站。
  庄梦蝶提着行李箱,身形单薄隐于风雪中,黑色发丝里夹杂着颗粒般的白雪,她微微朝着另一只手心里哈了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她面前四散开来。
  她抬头盯了一下车站大门前的几个字。
  ——襄丰客运站。
  在雪中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她便推着行李箱再次走进了站内。
  庄梦蝶去了售票窗口,“要一张到萍水乡的票,谢谢。”
  届时,售票员从窗口里拿了一张纸票给她。
  她看了眼纸票上面的出发时间,距离发车还有二十分钟。索性自己在候车厅选了角落坐下来,坐下的同时还拉了拉穿戴义肢那侧的裤脚。
  庄梦蝶坐的位置离公用开水器比较近,刚一转头,她就撞见一个小孩儿正在掰接水头。
  她将行李置在原地,自己则是极速坡脚前行往那处去。
  庄梦蝶赶过去,伸手阻止,这小孩儿打开接水头的滚烫开水恰巧落在了她的手背上,她吃疼的同时一把扯开孩子与开水器的距离。
  这时候,孩子的母亲慌忙赶过来一把抱起了孩子。对方双眸带着一丝警觉的打量。
  庄梦蝶低眸不语,但她依旧想解释:“刚刚孩子她…”
  没等到她说完,面前的女人已经抱着孩子抬脚走远了。
  远处的话语正好入了庄梦蝶的耳——
  “你别乱跑,待会儿人贩子把你腿卸了装自己脚上,你个死崽子!”那人的声音不大,却让庄梦蝶在原地晃神了好久。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然后立马埋头便瞧见自己的右侧裤腿因为刚才着急忙慌赶过来露了大半截出来。
  平常人看见她的假肢也说不上会不会害怕,只是见着像是庄梦蝶这样带着残疾的人,若是露了些许与普通人的不同,那接踵而来的会是各式各样的目光。
  自从庄梦蝶落下了这样的残疾之后,心态相较以往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后来,她会是走在街边最边缘的那个人,避免自己走在人多的地方,努力矫正自己的走路姿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异类,而她做这些仅仅只是想融入曾经最为普通不过的生活之中。
  幸亏的是,抱回自己孩子女人的话不算太大声,也只是吸引来了两三目光。
  庄梦蝶在那几双赤裸裸的视线下,缓缓低身将抬高的裤腿又放了下去。
  那年,她的小腿肌群被砸烂,基乎丧失了功能,为了保命,外科医生只能截掉膝盖以下的位置。
  庄梦蝶因为候车室的事心情算不得太好,上客车的时候还些微的叹了口气。
  不过就在前一分钟遇见一个好心的大哥放自己行李的时候,顺便帮庄梦蝶提了一把。
  她高兴在于那位大哥在并不知晓自己是残疾人的前提下伸于援手。
  两件事综合下来,庄梦蝶的心情索性比在候车时好了一点。
  第4章 新来的老师。
  客车从县城下乡的路程很远,到末点的萍水乡车程就更甚。
  一路上的风景皆是白雪皑皑的一片,偶见几棵立在泥路边的雪松还透着一股青绿,不屈不挠的在风雪中向上拔高。
  …
  萍水乡村口外围的积雪多了,村长让秦远枝带了几个人外加几把铲子清理。
  村长则是在旁边监督着。
  秦远枝弯腰铲着雪,然后哈了口冷气问他:“谁要来啊?村长。”
  刘春富笑了一下:“村里小学终于要来老师了!高兴不?”
  秦远枝直起身,眼眸带着期望:“高兴啊!教哪科的?”
  见她这样问,刘春富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教舞蹈的。”
  “啊?”秦远枝双目呆呆望着他:“那些小孩儿会愿意学嘛?”
  萍水乡因为之前灾害的原因重新修整过一番,花了大量的人力财力,加上位置偏僻,近山近水,有些跟不上经济发展的步伐。
  若是村长没有举村办小学的毅力,估计萍水乡年幼的孩子需要走很长一截山路才能到镇上求学。
  考虑到这点,刘春富重办小学,虽说规模小,但好在村里的孩子有书读,至少要让孩子跟上时代的步伐。
  秦远枝和几个村子的邻里相亲将村口两边堆积了好几日的厚雪铲平后,她一人将铲子带回了春富小学。
  刘春富跟在她后面时不时叹息像是有话说。
  “村长,有什么话您就说吧。我能帮上的一定尽力。”
  刘春富面上的褶子都透着慈祥,“其实…今天要来村子的舞蹈老师是个残疾人…”
  秦远枝听闻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睁着两个黑色眼睛看着刘春富一脸尴尬。
  “村长,那是人家老师的事。既然她愿意来我们村子里上课,就该受我们尊重。”
  刘春富以为第一个说给年轻人听会提及反对的意见,没想到秦远枝到不是她想的那么固执。
  “这件事,你先替我保密,我也只同你说了。孩子家长那里我想办法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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