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十分之三也不少了。苏执象看他轻描淡写的样子,内心腹诽。
  她被师傅和栖谷保护的很好,总是相信人的善意,总是相信理想信念能够达成一切。
  眼下,弥殃相当于是把另一个极端抽出来摆在她眼前,告诉她有些事只能以暴制暴。
  苏执象一时恍惚:若是自己从小见多这种场面,会长成现在这样吗?
  这种事,这种人,弥殃又是见了多少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一想到这想法会被读了去,她不想让弥殃察觉到自己的动摇。
  赶紧压下思绪,另起话头:“锁是坏了吗?”
  先前上锁时,她要求他不能杀人来着。眼下满地都是人,显然是锁在失效。
  弥殃答道:“约束还在,只是弱了。”
  努努力就可以破戒的程度。
  “……”苏执象又是沉默。
  锁是任平生专属的东西,其中原理她也不了解。
  眼下弥殃能够动手杀人也不知道是好事坏事。
  作为逃犯和“教主大人”,他显然需要出手摆平这样的事。但是锁的力量削弱……这代表着什么?
  会和师傅的状态挂钩吗?
  这个猜想让苏执象一阵后怕。看来找师傅的任务也得尽快提上日程。
  收回思路,她突然察觉到地下室门外有动静。
  能感应到是两个s级,在他们俩面前不足为虑。
  对视一眼,弥殃放出鬼手推开地下室的门
  ……然后和门外举着枪的魏蝉魏双打了个照面。
  “我去!吓死人了!”魏蝉咋咋呼呼:“还以为是秃头的人!”
  她朝后打了个手势:“姐,安全!”
  苏执象迎上前:“秃头死了。”
  她视线落在从暗处走来的魏蝉,和她背上背着的人。
  那是一个病号打扮的女孩,头发被剃光了,裹着厚厚的纱布,气若游丝。
  弥殃将几个试剂瓶扫荡在地,点了一把火,将此地所有不幸在此了结。
  唯恐联邦的人找到此地,苏执象也不敢逗留,让魏蝉和魏双先进传送门,前因后果回去再说。
  送走两人,她留下来陪弥殃看火。
  ——确保这些沾满鲜血的研究资料彻底毁掉。
  火光漫延,明知道这亲手放出的火不会烧伤二人,弥殃还是将她拉近些。
  “你这算是——变相的支持我?”
  苏执象才发现此人很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总不能反对吧。”她淡淡道。
  也许因为徐黔恰好是个华昼族,也许因为她的身份变为了联邦的通缉犯。
  总之,目睹这一切的她无法反对弥殃,更不会泼他冷水。
  排除法下来,也只能陪在他身边了。
  火势愈发大了,冲天而起舔舐着地下室的天花板。电路损毁,水缸和照明都闪烁起来,衬着其中白惨惨的大脑愈发诡异。
  苏执象看的心烦,纸龙席卷着打碎所有水缸。
  这些大脑和它们的主人一样早就死了,不应该被存放此处,像展览一样陈列着,作为罪恶的果实。
  火焰燃尽后,苏执象和弥殃回到基地。
  魏蝉和魏双已经被芊黍安置起来。她俩同为s级没有伤筋动骨,只是可怜了她们救出的小女孩。
  作为无亲无故,住在旧市区的两个s级,双胞胎巧合的被那处机构盯上,继而被绑到此处,险些成为老秃头手下的试验品。
  所幸辞职后若干年锻炼出来的开锁技能和逃脱技能都在,两姐妹带着同一牢房的试验品逃离时刚好碰上了苏执象和弥殃。
  信徒们训练有素,不多时,基地里会治疗的异能者已经全部上手试了一遍。
  可惜,没人成功治愈那个试验品。
  弥殃压轴出手。
  他收集的治愈系异能大概不是最顶尖的,草木馨香过后,女孩的病况也没有得到半点好转。
  头裹纱布的女孩躺在床榻上呻吟,发出痛苦的呜咽。
  魏双看不过去,上前驱散人群:“别看了,多半是不行了,最后几分钟给人点清净吧。”
  信徒们大多好心,也不强人所难,依言散去。
  弥殃没动,牵着女孩的手若有所思。
  魏蝉走近:“她被换了脑子,应该是不能被治愈了,试多少次都会是这个结果。”
  被胡乱改造的人体会产生排异反应,这是多强的异能也解决不了的。
  少女眼睛扑闪着,滚下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眼侧滚进纱布里。
  这个结果也算是意料之中,然而细节可怖,苏执象稍微想想一下就感到战栗恶寒。
  弥殃也不再尝试,草木气味散去了。
  “你还有什么愿望吗?我可以替你完成。”
  他半跪在床榻前,握着孩子开始失温的手。
  女孩嘴唇翕张着,吐出断断续续的字。他极有耐心地抬身,附耳上前*。
  无形的力量荡漾开来,兜帽朝后飞去,露出帽檐下俊秀的脸。
  交叠握住女孩的双手也产生了变化,有不可逆转的能量从中涣散而出,带动床榻上的软被微微起伏。
  “我可以帮你完成遗憾。”
  他语气平平,眼神并无波动,一袭黑衣,却胜似万千华光。
  女孩拼进全身力气,断断续续的喊出声来:“我想……我想见见爸爸妈妈,爸爸妈妈呜呜呜呜……”
  到底是个孩子,说到心酸处再也控制不住,抽抽噎噎起来。可惜脆弱的身体不允许她出现如此之大的情绪波动,哭了一会,她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起来,被迫靠在魏蝉怀里急促地呼吸。
  不可言说的异能还在往弥殃手中聚集,准备的说,是二人握手的位置聚集。少年握着女孩的手,郑重其事。
  他心性无定,常常喜怒无度。
  可眼下,这张时而谵妄的脸却没有冗杂的情绪,只是安静地陪伴着。
  苏执象看着这沉静到违和的侧脸,忽然意识到弥殃他身上那种无法用语言概括的气质是什么。
  ——他不会恐惧,不会担忧,没有执着,什么都不会放在心里。
  可他……又天生适合被依靠。
  正因为游戏人间,恩恩怨怨分分合合都似过眼云烟,他才能面对那么多苦难,承接那么多苦难,毫无负担的成为千千万万人的倚仗。
  他看似居高临下,随心所欲撩拨潘多拉魔盒,然而实际上,他并不高高在上,而是主动俯就着,朝所苦海中挣扎的人垂下枝条。
  只要你伸出手,他就会接纳你。
  苏执象站在病床外围,看向众人目光中心的弥殃。
  就是因为如此,才会产生这些追随者吧?
  病床上,女孩的呼吸逐渐微弱下去,纤细睫毛挣扎着摆动,最后还是没扛过生命的流逝,变成了静止的蝴蝶。
  弥殃盖住那双湿润的眼睛。
  “知道了,我会完成的。”他说。
  异能的波动散去,魏蝉探过女孩的鼻息,摇了摇头。
  “找个地方埋葬她吧吗,这附近空地非常多。”弥殃不带任何情感的说道。
  他笑着的时候居多,此时正经的表情不常见。
  庄重,但并无多少悲伤。
  说完,他来到苏执象身边,脸上就又带起笑意:“看懂了吗?”
  苏执象:……侮辱谁呢。这还能看不懂?
  她闷道:“只是没想到你会做好事。这相当于白干。”
  完成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的遗愿,保留一部分此人的灵魂碎片在身上,直到此人了却心愿。
  纯公益,无端承接一个很重的责任,很难想象是天灾化身会做的事情。
  “不不不,不是白干的。”弥殃说。“我会继承他们的皮囊、声音、记忆、异能……以及不会被联邦发现异常的钱财,假如有的话。”
  说完,他凑近苏执象:“是不是感觉高大的形象又垮回去了?”
  虽然很想让她另眼相看,但再怎么粉饰欺骗,他还是他。
  不如直接说实话。
  然而苏执象不这么想,她抬起头,神情认真:“已经很了不起了,至少刚刚那个孩子什么都无法给你。”
  那个女孩没有异能,继承她的形象和记忆又能有什么用?弥殃接受她的愿望,就是不图任何回报的。
  “她提的要求也不难嘛。”弥殃说。
  看着将女孩抱上小推车的双胞胎,他遥遥点了点,为小推车变满鲜花,让女孩睡在缤纷的他花海里。
  这个举动颇有人情味,苏执象又是一阵动容。
  “只是模仿人类这时候会做的举动啦,我其实没感觉有多悲伤沉重。客观来说确实可惜而已。”
  弥殃淡淡的。
  说完这一切,他瞧瞧苏执象:“想回去吗?你两个月没吃饭了,要不要吃点什么?”
  有伪装外表的异能在,二人可以去中央星圈吃个饭,个把小时应该不会被联邦盯上。本地野菜都没有,更别说菜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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