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时至今日,她终于懂得江暮雪的绝望。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留下来的那个人会如此崩溃。
为什么江暮雪会不顾一切代价,即便牺牲性命,也要找回爱人。
“师兄,你真的好辛苦……”
在这一瞬间,柳观春好像被一记重拳砸蒙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可以不回家吗?她可以保护好江暮雪吗?
可是,好像她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江暮雪的修为并不能停滞不前,若她逗留太久,很可能再养出第二个、第三个黑太岁,到时候她会辜负江暮雪的仙骨,她会浪费江暮雪为她换的机缘。
柳观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到底该怨自己,还是该怨恨江暮雪,还是该怨恨前世制造出那么多波折的唐玄风……
到底谁能教教她,谁能救救师兄……
柳观春捧着江暮雪的脸,她忍住眼泪,在师兄的嘴角落吻。
“师兄,有你在这里,我觉得这个世界好像也并非全是绝望。”柳观春朝他温柔地笑,“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选择赴死。”
“江暮雪,我会为你活下来。”
闻言,江暮雪的指骨颤动,在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柳观春攥紧了。
他做了那么多的事、他守着柳观春那么久,他终于有了回报,因他成了柳观春的生欲。
柳观春不再绝望到甘愿赴死。
江暮雪终于……救活了她一次。
薄暮冥冥的夜里,竹青色的床帐之中。
男女身影交叠,掌根相抵。
柳观春洗净了浑身的污浊,她脚底的伤口也被温软的灵力愈合。
她拉着江暮雪坠下神坛,她的五指侵进他的指缝,与他紧密相连,互生互缠。
她抻着颈,血管泛起绯红,她一直在亲吻江暮雪。
吮。咬他筋骨漂亮的手,啄吻他那双因热气而生潮的银眸,还有轻轻挨蹭江暮雪那一缕被雾气打湿的银发。
柳观春清醒地感受他,即便酥麻感自尾骨传递,她也没有逃跑……
她不会再躲江暮雪了。
她不会再舍弃江暮雪了。
她会留下来。
“师兄,抱抱我。”柳观春一边落泪,一边搂住他的脖颈。
雪气渐渐浓郁,她能感受到江暮雪的所有。
她打开膝骨。
她吃不消那柄炽刃,但她勉力在承受。
江暮雪知道轻重缓急,因两人缔结了能够共感的忘心咒,他能够很好地配合柳观春。
幸好,那种开天辟地的缠痛,他也分担了一些。
幸好,柳观春并没有一直在忍受痛苦,她也有得趣的时候。
柳观春只觉得浑身绵软,像是浸在湿泞泞的雨里。
水声淋漓,不知是哪里下了雨。
江暮雪也能听到很多隐忍的、难耐的哼响。
“若是很疼,可以咬我。”
江暮雪竭力哄她,可他覆下来的肩膀,几缕充盈清幽香气的发丝一直在柳观春眼前晃动。
他明明在迁就她,可他又在竭力诱她。
柳观春渐渐失神……她还是咬了他。
很难形容那一夜的亲吻。
暴烈,疯狂,至死方休。
很难形容那一夜的缠摩。
柳观春用力地绞缠,她紧绕着江暮雪。
力气大到她心口都在酸涩。
她很想落泪。
她好像要碎掉了,她身上的枷锁尽数抛弃,她发出决绝的声响,碎得果断。
像一块被融化的冰。
可柳观春不能这样自暴自弃,她怕江暮雪难过,她无可奈何,又只能将自己一片片拼好。
脑袋昏昏沉沉的,柳观春无法思考。
她遵循爱人的本能,她想用身体,永远记住江暮雪。
柳观春需要这种抵死缠绵,来给予自己微乎其微的安全感。
她的目光一错不错地凝望江暮雪。
她记住他冷峻的眉眼、记住他清幽的声音、记住他寒冽的气息、记住他那异于常人的、冰冷的体温……她想记住江暮雪,世上独一无二的师兄。
她想留下一些江暮雪的东西,可她什么都留不住。
柳观春清楚知道,她在慢慢失去江暮雪。
就像从未得到一样。
-
盛夏的时候,柳观春开始明白,江暮雪那晚出门的原因。
江暮雪之前自毁过雪灵根,他的天脉出现了问题,修为增长,灵流却因灵池无法容纳太多,而开始反噬己身。
每天晚上,江暮雪都觉得浑身疼痛,血气翻涌。原本服服帖帖的灵流,此时却如此仇恨他
这具灵体,像是要将江暮雪生吞活剥一般,寸寸撕裂他的骨肉,令他痛不欲生。
止疼的丹药无效,镇痛的术法没用。
柳观春找师父帮忙,孟瀚舟动用灵力,隔空移物,将止疼疗伤的寒潭水引到后山,供江暮雪浸泡。
柳观春看着江暮雪苍白的面容,看他明明疼到手背青色血管偾张,满额的冷汗,却还要温声安抚师妹。
“不是很疼了。”
“比昨日好很多。”
“别哭,有你陪着,我觉得很好。”
“乖一点,让我抱一下。”
“柳观春,别害怕。”
“柳观春,我还在,我醒着,我没有睡去……”
可是,柳观春怎么能不害怕?
无论受多少伤都不觉疼痛的江暮雪,一贯擅忍的江暮雪,居然会因这种灵脉逆冲的苦难,深夜出门闲逛,生怕柳观春看出丝毫端倪……
若非疼得要死,他怎会忍心不陪着柳观春。
他即将承受灭魄的命运,他怎会不疼啊?
柳观春想和江暮雪绘制同心咒,她想帮江暮雪承担一些。
可江暮雪却轻轻一笑:“师妹,若是你也疼,我更休息不好了。”
柳观春不敢多说什么,她只能忍住眼眶的湿意,每天在寒潭陪伴江暮雪。
时值夏日,婚期又往后拖延了几天,但是外婆的衣冠冢早就造好了。
江暮雪会每日给老人家的坟前摆上供品,燃上香火。
江暮雪敬重柳观春的长辈,即便外婆是辞世多年的老人。
这一天,江暮雪的境界升上元婴期四阶,他开始吐血。
男人垂下浓长雪睫,缓慢抬指,不动声色地擦去嘴角血沫。
他凝望柳观春担忧的眉眼,他开始考虑穿红衫和黑袍。
“如此一来,血落在上面,旁人便看不出来了。”
江暮雪惯来爱洁,若是白衫成日一团血气,他很难忍。
总不能时刻施加清洁术消尘。
不过是一句促狭的玩笑话,却催出了柳观春的眼泪,“不许!江暮雪,我警告你,不许!”
她抽抽噎噎,像个孩子一样,越哭越大声。
怎么都哄不好。
江暮雪轻轻叹了一口气,只能把柳观春抱进寒潭里。
柳观春整个人都泡在水里,她觉得既冷又热,心脏也酸酸涩涩。
少女的指骨紧紧抓着师兄的衣襟,她紧咬牙关,努力忍泪。
“不要哭……”顿了顿,江暮雪轻扬唇角,尽量不露出痛苦的神情,“师妹近日对我,总是直呼其名。你鲜少唤我师兄了。”
“因为你不听话啊……”柳观春的鼻腔又是发酸,“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话。”
“对不起。”江暮雪低头,用凉薄的、轮廓很好看的唇,缓慢吻她,轻轻蹭着,像是模仿柳观春撒娇,“最后一段日子,本来没想让你哭。”
柳观春狠狠咬他一口,想着江暮雪已经很疼了,她又心疼地慢慢松开嘴。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无意识地呢喃:“江暮雪,你这个大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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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时候,柳观春还是穿上了那一身江暮雪裁好已久的嫁衣。
张扬的莲瓣红长裙,金橙披帛是清透的纱布,绣纹是一些不知名的神佛仙子,不用江暮雪解释,柳观春也知,这是此世界传说中的神明。
江暮雪盼着诸神能够赐福于她。
除此之外,江暮雪还为柳观春造了一对婚戒。
用凡人浊气很重的金锭子熔化铸造的,内壁拓了雪花纹样,很是灵秀可爱。
不知江暮雪是何时量的柳观春无名指尺寸,大小正合适。
残阳如血,霞光烂漫。
江暮雪撩袍跪地,虚扶着柳观春的手,替她戴上婚戒。
柳观春一点都不像个羞怯的新嫁娘,她一身华贵嫁衣,头顶花冠,盯着江暮雪,一直抿唇偷笑。
戴完自己的婚戒,柳观春又帮江暮雪戴上戒指。
她摩挲一会儿男人手上的指环,忍不住问:“婚戒的事,是苏无言告诉师兄的?”
江暮雪颔首:“嗯,我同他打听的婚俗。”
那日,江暮雪悄悄给苏无言发去留影信鹤,在连续被小猫挂断八次之后,总算接通了对方的信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