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但此法只能运作一次,因为江暮雪已经没有再次自毁能力,他只能速战速决,在最短时间内,与黑太岁同归于尽。
黑太岁恨得不行,但它知道,方才江暮雪一剑破天,竟将它储藏的修为也消散大半,虽然它暗藏的修为还足够江暮雪飞升第二次,只是此子阴险,难保会有后手,它决不能心慈手软了。
黑太岁恨不得将江暮雪生吞活剥,它看着眼前看似平静实则疯狂的男人,心中生恨。
“你、你是故意入阵?!你早知我等要窃夺柳观春仙骨,所以你故意入阵与我搏杀?!”黑太岁恍然大悟。
江暮雪扬眉莞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爱重师妹,自是不会给她留下丝毫隐患……”
黑太岁震惊不已。
一时之间,就连它的庞大肉躯都静止不动。
怎会有人,为了自己的道侣,做到这份上?
江暮雪……是傻子吗?
黑太岁冷静下来。
它知道,江暮雪杀不了它。
它能破江暮雪的破妄目力,他拿它无可奈何。
江暮雪不过负隅顽抗,他不过一只一碾就碎的蝼蚁。
人……绝不可能和神一争高下!
可江暮雪并不在意黑太岁的鄙薄,他封住体内几个暗藏痛觉的经脉,信手撕开一条布带,缚上双眼。
他知道,在交战时,他无法看清黑山全貌,既如此,只能抛弃视觉,沉浸战局。
开战之前,江暮雪还谨记往身上施加了一道清洁术,涤荡那些阴秽血气。
江暮雪站在狂风骤雨中,他的衣袍猎猎,衣袂翩跹。白衫胜雪,皎洁如月,广袖如莲迭荡,他又成了那名仙风道骨的剑君。
他的青丝染银,时而乌发如瀑,时而银丝胜雪,他腕骨轻拧,手背青筋鼓动,鲜血满溢。
男人闭目掠步,持剑杀来。
在出剑的瞬间,他对黑太岁说。
“你该高兴,至少,你配得上……与我一战。”
第74章 黑山(十七)最后
柳观春陷进黑暗里。
四周暖乎乎的,温热的水裹着她的五指,仿佛浸在母亲的羊水之中。
柳观春回到了诞生的初期,她好似没有了四肢,变成一颗剧烈搏动的心脏,安然睡去。
“柳观春……”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柳观春睁开眼睛,入目唯有一片黑暗,她什么都看不到。
“师妹……”
温润如玉的男声,似曾相识,质感冰冷。
柳观春瑟缩一瞬,她蜷曲身体,没有前行。
“柳观春,你不能死。”
直到熟稔的声响再度传来,犹如惊涛拍岸,震得柳观春意识回笼,骤
然瞪大杏眼。
黑暗被柳观春剧烈的心跳斥退,少女的面前终于燃起了一团摇曳的星火。
黄灿灿的暖光,笼在她的掌心,是那一缕将熄未熄的三昧真火。
柳观春从黑水中浮起,满头大汗,她环顾四周,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满地都是触目惊心的残肢与脏器,尸横遍野,血肉翻飞,火光冲天。
她没有逃过一劫,她仍受困鬼阵。
可江暮雪呢?他被黑太岁吃掉了……
柳观春脑袋发木,隐约记起方才的情形,她没有看到江暮雪被嚼碎的尸骨,师兄兴许还活着,他很可能还在黑山的体内,就好像唐婉之前那样受困囹圄一样。
柳观春要去救他。
已经没有人记得江暮雪了,没有人知他落难……
要是连柳观春都忘记了,江暮雪就真的死了啊。
柳观春鼻尖发酸。
她想到每次练剑,江暮雪总在一旁守护,如有磕碰,他都会及时召出剑茧帮她抵御;
她想到每次猎妖练级,如有不敌,江暮雪都会从天而降,一剑帮她荡平险阻;
她想到入夜昏睡,即便只是肩头瑟缩一瞬,江暮雪亦会脱下外衫,披覆于她的肩头……师兄对于冷热并不敏感,他的五感近神,体温冰寒,鲜少会有那些凡人的细腻情绪,但他为了离柳观春更近,他努力模仿、学习那些肉眼凡胎的反应。
神明为她堕落,沦为庸常凡人。
是她把江暮雪拽下神坛,她应该负责……
她不能,每一次都把江暮雪丢下。
即便江暮雪是神,他也是用这具凡人之躯苦修上去的神。
他和柳观春没什么两样,他也会生病,也会疼……
可柳观春无法共感江暮雪,她不知道师兄现在有多疼。
远处黑山肉壁蠕动不休,碾压天地万物如凌迟刍狗,修士累到无法惨叫,凡人绝望到闭口不言,天地一片万籁俱寂。
柳观春抹去夺眶而出的眼泪,她想起自己眉心仍留有一丝孟瀚舟种下的术法。
那是元婴期高阶大能赠予的神识。
她可以借助孟瀚舟的神威,重新连接灵域,召出竹骨剑!
柳观春咬开手指,将鲜红热烈的血液,涂抹眉心,指骨翻飞,迅速绘出红光辉煌的越阶血咒……
与此同时,柳观春的意识迅疾沉入髓海,动作疾如雷电,飞速撞向她的灵域!
砰!
这一撞,带着柳观春玉石俱焚的决心,逼出她暗藏灵池的浩然灵力。
轰隆!
灵流爆开,柳观春喉头鲜血喷出。
柳观春竟误打误撞,撕裂了那层禁锢灵域的冰壳。
就此,孟瀚舟的神识如同枯木逢春,自柳观春的灵台抽丝攀藤而出,师尊那一缕神识生出细密灵脉。
那些高阶神识自柳观春的灵台涌出,化为熊熊业火,焚毁束缚她手脚的黑肉触足。
啵的一声,黑影被炽盛的烈焰烫到,着急忙慌地裂开大口子,将柳观春从黏糊的肉茧中吐出。
柳观春总算脱离了黑肉的禁锢。
她自高空坠落,料峭罡风自她颊边轻擦而过,柳观春在空中翻了十几个跟头,自在得好似一只小鸟。
她还在不住下坠,越落越快,心脏失重,几欲钻出喉咙……
柳观春浑身疲乏,但她不能睡去。她不能认命,不能死在这里。
柳观春强撑起身,她望着硝烟弥漫的战场,拼死爆开一声凛冽呼喊。
“剑来——!”
来啊。
竹骨剑,快来帮我!
我不能死在这里,求你,帮帮我!
竹骨剑隐约听到响动,那些黯淡的剑光不住震颤。
它感受到了主人的呼喊。
即便与主人的灵域连接若有似无,它仍从黑肉泥潭中翻涌而出。
一道磅礴寒光涌现,竹影昳丽,光剑腾空飞起。
柳观春的脚下不再虚悬,竹骨剑凌空飞来,稳稳接住了她。
柳观春含着的眼泪如簇跌出,簌簌落下,女孩蹲下身子,温柔地抚摸竹骨剑。
“即便你不会说话,你不能传出剑吟,你依旧是我最喜欢的本命剑。”
闻言,竹骨剑的剑气如虹,战意浓烈,它陪着柳观春直袭上天,冲向束缚道宗弟子的黑山肉壁。
柳观春从藏宝珠里掏出一堆法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用,反正就逐个抛出去,无头苍蝇似的碰运气,乱炸乱撞。
黑肉触足很快发现柳观春破茧而出,又分化出攻势密集的长足来绞杀她……
柳观春不敌阴邪,她再次被触手摔翻在地。
柳观春如同流星坠地,砸出巨响。
少女白嫩的下巴磕到地面,划开长长的血痕,皮肉翻起,胸腔亦是受到剧烈撞击,肋骨不知断了几根,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缠痛,令她只能手足僵硬地倒地。
柳观春疼得直冒冷汗,她平躺在地,手中仍旧紧握那把江暮雪送的竹骨剑……
即便强大的绝望如山倾颓,她也不会弃剑逃跑。
这是身为剑君的尊严,是江暮雪教会她的道理。
“对不起,师兄,我还是没能救下你……”
柳观春茫然地仰望天穹,鬼阵里的夜空漆黑,黑到令人绝望。
可就在柳观春要再度陷入沉眠的时刻,她听到一丝弱小细微的碎响。
咔嚓咔嚓……
柳观春瞪大双眼。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看到苍茫夜幕裂开了松花纹样的缝隙,天幕剥皮一般簌簌落雪,鬼阵结界开始有了破绽。
轰——!
惊天动地的业火涌进夜幕,漆黑的天穹,猝不及防被凿开一个大洞。
熹微的霞光涌入,如佛光普度,枯骨生花,那些暖乎乎的日光,照在柳观春遍体鳞伤的娇小身躯,让她涌出久违的安心。
“观春!愣着做什么?!快起开,没看到阴虫杀来了啊?”
从缝隙里探进头的人,竟是白眉白须的孟瀚舟!
柳观春流泪不止,呆呆傻傻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鬼阵裂缝,被道宗长老们的法器破开,越来越多的宗派前辈钻进鬼阵,从高空一跃而下。
虽然鬼阵仍在愈合,邪祟仍旧步步紧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