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可眼下这几条黑肉的行进却悄无声息,气息也被古怪的屏障掩盖。
  最终,黑肉发现了一名落单的道宗弟子。
  黑虫的触手迅速钻出,冷不防缠绕上白桃的脚踝。
  在束缚上白桃的一瞬间,女孩的皮肉裂开,血液四溢。
  白桃来不及惊呼,已被黑肉生吞活剥,蚕食殆尽。
  不止白桃,还有一些夜行的修士,黑肉饿极了,它们找到什么吃什么。
  猎杀的动作太过潦草,修士还有许多细碎的血沫残留于地,黑肉阴虫的触须朝下,利用密密麻麻的口器,一点点舔。食完那些修士骨血……
  它们没有浪费。
  吃饱了以后,黑肉又慢悠悠钻回地里,消弭无踪。
  -
  几根血气弥漫的触手,转瞬间钻回玄剑宗的孵育大阵。
  阴气撞动招魂灵帛,无数枚串在红绳上的铜钱震颤不休,那股凡尘的香烛味愈发浓烈,撼得打坐练功的唐玄风都灵域不宁。
  唐玄风自法阵之中睁开老眼,瞥向那几条如黑蛇一般游弋回黑色肉山的触须。
  唐玄风拧眉:“又背着我去偷吃?分明没有神智,却还像孩童一般馋嘴,山下的凡人吃不够么?竟贪起仙宗内部了。”
  说完,唐玄风起身,取来罡风料峭的法鞭,重重一抽黑山。
  哗啦一声巨响,魔气爆开,肉壁被唐玄风削下一截,如同枯萎的花木,垂在地上,很快风化。
  黑山不满地鼓动,皮腔下黑血流动,澎湃汹涌,群魔乱舞。
  肉壁性情不稳,它好似在同唐玄风闹脾气。
  见状,唐玄风还是割开腕骨,喂了黑山一碗元婴境大能的鲜血。
  黑山被打一棍子,又喂一颗枣子,满意地扭动,总算安静下来。
  唐玄风目露慈爱,对它道:“我说了,我会亲自喂养你的,着什么急?况且,他们都来了,你很快就能吃饱了……”
  唐玄风设下压制魔气的禁制,离开了此地。
  出门后,唐玄风忽然顿住脚步。老者负手远眺,目光落在前方灯火通明的膳堂,一脸若有所思。
  -
  玄剑宗的膳堂,人声鼎沸,少年少女们笑闹一团。
  苏无言听到江暮雪要和孟瀚舟商量婚期的事,气得当场摔碗,一把抓住江暮雪的衣襟。
  江暮雪难得没有动手,反倒是沉静眉眼望向柳观春,询问她的意思。
  揍,还是不揍?
  江暮雪一副妻管严的样子,更是令苏无言心头火起。
  “你他娘的装什么装……”
  就在苏无言要同江暮雪厮杀的时刻,柳观春忽然拽住小猫,把他拉向膳堂一隅。
  “苏师弟,你跟我过来。”
  苏无言冷嗤一声,松开江暮雪。
  柳观春拉他来到一旁,小声和他说悄悄话:“即便我与师兄成亲,我也还是会带着苏师弟一起生活的。”
  苏无言是她养的小猫啊,她怎会把他丢弃?
  听到这话,苏无言满身的战意都消减下去,少年一双桃花眼闪动光彩,忍不住笑了声:“真的啊?”
  “真的,你肯定得跟着我啊,不跟着我,你上哪儿去?”她的猫,不跟她跟谁啊?
  苏无言听到这话,整个人的心气儿都顺了。
  那岂不是说,他是陪嫁的主子,柳观春去哪儿,他就能去哪儿?毕竟道侣嘛,看个几年都可能一拍两散,万一柳观春看腻了江暮雪的脸,喜新厌旧,换个夫君,那江暮雪就彻底没戏了。
  不像他,无论柳观春找多少名道侣,他在这个家永远有一席之地。
  苏无言:“那行吧,我反正无家可归,也只能一直跟着师姐了。师姐上哪儿我上哪儿。”
  思及至此,苏无言也不再和江暮雪争斗了,他望向江暮雪的眼神,甚至还饱含一点男人对于弱者的同情。
  看到一妻一猫窃窃私语,江暮雪冷目望去,心中略微不满。
  但他并不想管一只猫的想法,只要苏无言不再从中作梗,他便不会对苏无言暗起杀心。
  今日用膳,也算是江暮雪当众说明诛妖大会上发生的小插曲,顺道给自己定下一个名分。
  众人看着有情人终成眷属,心里都挺高兴。
  甚至倪芸彤知道此事,还起哄跑进灶房,煮了许多点了赤沙色的喜蛋。
  她把喜蛋挨个儿发给宗派弟子。
  莫说甘露宫、紫璃宗的弟子,便是玄剑宗内外门的修士都有份儿。
  倪芸彤把事情闹得这样大,本想低调成婚的柳观春一时间也有点骑虎难下,她索性也不再忸怩,大大方方跟着发喜蛋,宣布回道宗后定亲的喜讯。
  扭头时,柳观春看到膳堂一角,站着一名低头敛目的女修。
  她走上前,见是白桃,笑着打招呼:“白师姐。”
  柳观春取出喜蛋,热情地塞进白桃手中。
  白桃看了一眼喜蛋,不知想到什么,她脸色苍白,颤抖不止。
  白桃麻木地抬头,握住这颗喜蛋,嘴角努力上翘,对柳观春露出一个有点生硬的笑容。
  柳观春和白桃关系不算好,给了喜蛋,打个招呼,便急匆匆离开了。
  只是,在柳观春转身的霎那,白桃像是精疲力尽,脸上的笑登时落下,瞳仁又被一团漆黑魔气占据,奇诡至极。
  白桃死死盯着柳观春,唇瓣翕动,口中发出犹如鬼魅的絮语——
  “柳观春、柳观春……”
  “你好香啊。”
  第67章 黑山(十)第二个吻
  夜里,万籁俱寂,冷寂的仙山又开始落雪。
  柳观春说要逛一逛玄剑宗的好景致,她没有御剑,故意牵着江暮雪踏雪回房。
  远处的弟子寝院亮着灯,依稀能分辨出是他们房中的那一盏。
  江暮雪知道柳观春曾在梦阵失明,知她怕黑,所以屋中烛光从来不熄。
  万千风雪中,看着那一盏灼灼的火光,柳观春心里不知为何,也变得暖澄澄、亮堂堂。
  她深一脚浅一脚踩进雪里,积雪不讲道理,把女孩的裙边也滚上一圈绒绒的白絮,像是镶了一圈雪兔毛边,带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凉意。
  眼见着冰冷的雪水要融进小姑娘的鞋帮子里,江暮雪拦腰将柳观春轻松抱起。
  柳观春的腿弯被一支结实的臂骨捞起,后肩也被师兄横来的手揽住了。
  江暮雪稳稳地抱着她,搂得很紧。
  柳观春怔怔抬头,入目是江暮雪如青玉白净的脸、棱角分明的喉结,他低眸望来,神情温润可亲,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锐之感。
  柳
  观春不自禁伸手,搂住他的脖颈,靠他更近。
  女孩温软的身体趋近,心跳蓬勃不息,竟让江暮雪寒微的肉骨也暖和了一些。
  他任她依偎自己前行,到了寝房,江暮雪又把柳观春妥善放置榻间。
  江暮雪信手一握,柳观春的鞋袜就褪去了,露出小巧的玉骨,足踝泛起冷光。
  一地都是融雪后的深色水迹。
  房中有沐浴更衣的内室,用屏风一分为二。
  两人的身上衣裳都用清洁术净过尘土,其实很干净,只是江暮雪记得柳观春睡前希望用热水沐浴的习惯,他还是想为她送点沸水进来暖身。
  “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提水。”江暮雪拉下床帐,为柳观春挡风,又施加了一道隔绝外敌的剑罩,护住帐中昏昏欲睡的柳观春。
  柳观春其实已经犯困,她囫囵点点头,先翻身卷起被子小睡。
  然而,就在江暮雪离开房间的瞬间。
  寝室里的空气忽然静谧下来,天地一空。
  空气稀薄到像是被什么力量迅疾抽干,散出气泡炸裂的窸窣声。
  柳观春的胸口窒闷,一声难耐的干咳过后,一股天旋地转的力量,迅速她拉进另一个光怪陆离的境界里。
  再次睁眼,柳观春又看到了那个昏暗阴沉的天地。
  无涯的密林、席卷的狂风、浓郁的雾霭……这是一片荒芜凄寒之地,没有江暮雪、没有苏无言、没有相熟的师父与同门。
  远山湿冷,万物空寂,偌大的空间仅剩下柳观春一个人。
  柳观春赤脚站在地面,她感受到脚底隐隐有活物鼓动,一颤一颤,像是心跳。
  她忍不住低头一看,却发现地皮被古怪的枝干撑起,鼓鼓囊囊,隆着崎岖的弧度。
  而这些草根木茎,深藏进地皮底下。
  一摞摞牵丝扳藤,朝前蜿蜒,最终钻至远处屹立的那一座漆黑肉山身上。
  柳观春看到那一座见过成千上万次的庞然大物,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扰到它。
  黑山?!她怎么会在这里?!
  柳观春捂住口鼻,压抑呼吸,小心翼翼地后退两步。
  柳观春正欲跑开,黑山却心有所感,忽然调转方向,面向她。
  柳观春被看见了。
  无言的恐惧袭上心头,她感到毛骨悚然。
  柳观春僵立原地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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