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成千上万的剑鞭听从江暮雪的命令,按兵不动,随着江暮雪的腕骨翻转,每一寸鞭鳞都在缓慢地收拢黑肉,阻止邪祟叛逃。
魔物遭到威胁,阴冷的惨叫袭来,其声尖利可怖,几乎震耳欲聋。
江暮雪视若无睹,可从他爬满虬结血管的手背也能看出,他已是满灌全副力量。
黑月诡谲,密林中,血气铺天盖地袭来。
江暮雪站在那一堵巍峨的肉墙面前,身形伟岸,岿然不动。
像是终于突破了某种极限,江暮雪睁开眼,猛地握拳,迅疾合拢五指。
在这一刻,数万刃鞭听从主命,再度穿云裂石袭来,如潮涌至,每一条鞭刃都带着雷霆之势,包裹住黑肉。
轰隆——!
剑鞭织成的锋锐刃网,直刺进肉壁,无情地引爆了邪祟。
方才猎杀无数凡人、修士的血腥黑肉,在这一刻角色调转,它成了任人宰割的弱小之徒。
面对江暮雪,一团团黑肉毫无抵抗能力,只能认命,被江暮雪用燃着青红色业火的鞭子,凌迟成万千碎片,阴魂俱灭。
灰暗的幻象一点点消弭无踪,柳观春又回到了战后的禹州都城。
与此同时,那些盘踞于江暮雪髓海之中的呓语,终于消散。
江暮雪强行开启元婴境才能使用的剑骨锻器术,此时破境的反噬袭来,他精疲力尽,心腑碎裂,连唇齿间涌出的鲜血都止不住,就此倒了下去。
“师兄——!”柳观春惊呼一声,不顾伏雪剑还悬于半空,她疯了似的跃下宝剑,朝江暮雪狂奔而去。
竹骨剑护住小姑娘一程,可柳观春这一路还是跑得太急,她摔了一跤。
女孩的脸颊被枝叶划伤,膝盖破皮,嵌入沙石,腿骨疼得要命,可她没哭。
柳观春含着眼泪,膝跪至江暮雪身旁,她把江暮雪的头揽到自己的膝骨,动作小心,如待珍宝。
也是此时,她才看清了江暮雪身上皮开肉绽的伤口,还有那些流不完的血。
江暮雪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他流了好多的血,他好拼命……为什么要为柳观春做到这种地步……
柳观春低头,把脸贴到江暮雪的胸口,她努力感受江暮雪的脉搏与心跳。
她想让自己安心,可她竟没有听到江暮雪的心跳!
柳观春忽然被一股巨大的难过情绪袭中,她整个人都口鼻窒闷,险些晕厥。
她麻木地、机械地呼喊——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师兄,你别吓我……”
“师兄,虽然不知我们为何重生一世,但我记得你前世飞升半神剑尊,你是神躯啊,千百年来第一个飞升的剑尊,你怎么会死?”
“江暮雪,江暮雪!你混蛋!”
禹州的黑肉邪祟被天降业火焚毁,鬼气消散于空中。
所有人都看到江暮雪破阶爆开的那一记杀招。
正当众人想上前救助重伤的江暮雪时,天边忽然涌来滚滚雷云,隐隐有张牙舞爪的紫光电龙在云层翻动,雷声由远及近,带着震撼人心的嗡鸣。
众人抬头,大惊失色。
“劫云?!那是劫云?!谁要渡劫了?!”
“啊?偏偏在大战之后?那不得被天雷劈死啊!”
“快闪开!别接雷云,快跑!!”
修士们赶紧退居一隅,谁都不当被劫云殃及的池鱼。
可那团来势汹汹的劫云,竟径直朝着柳观春的方向而去……
黎九章意识到了什么,飞身上前,厉声高喊:“柳师妹,快跑!江师弟强行破劫御敌,吸收了鬼气散开的修为,他要结婴了,你承不住这一记惊雷的!”
只可惜,柳观春充耳不闻。
她像是丧失了听力,只知道死死抱着江暮雪,她不肯松开师兄……
江暮雪是因为她才变成这个样子,他遍体鳞伤,他连气息都没有了。
柳观春怎会恩将仇报,她欠了江暮雪那么多。
劫云啊,为什么这个时候来啊?
她一个大活人都承不住,江暮雪如今半死不活,又如何来承?
柳观春眼眶含泪,鼻腔酸涩。她总不能,害了江暮雪一次又一次。
她不甘心,她不愿意!
可是,天道无情,劫云也不会怜悯柳观春的情谊。
眼见着惊雷落下,苏无言只能飞速上前,拦腰抱走柳观春。
柳观春一时不防,竟被苏无言扛走。
她气急,疯狂挣扎。
可苏无言任她在肩上撕咬,任她在肩膀呜咽大哭。
苏无言被小丫头吵得耳朵疼,仰头大骂:“柳观春,你疯了?!那是结婴剑君的渡劫雷云,你一个筑基期冲上去,你想死是不是?!”
柳观春哑口无言。
苏无言以为她想通了,松一口气。
趁着苏无言放松警惕,柳观春迅速跳出苏无言的怀抱,撩裙跑向江暮雪。
她的发带散开,乌黑的发丝飞扬。
柳观春朝着江暮雪直奔而去。
可是。
已经来不及了啊。
粗壮如树藤的雷电轰下,笔直地袭向血泊里的江暮雪。
雷声惊天动地,地皮颤动,天崩地陷,万物化为乌有。
柳观春瞪大杏眸,看着眼前如同末日一般的情景。
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好废物,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暮雪被天雷击中。
眼前,全是浓密的黑烟,飞扬的沙石,腥臭的血气,柳观春什么都看不清。
柳观春屏住呼吸,她看着仍是躺在地上的人影。
柳观春难过地想……
她是不是又把师兄丢下了。
第62章 黑山(五)她只喜欢江暮雪一人。……
柳观春亲眼目睹劫云劈开天地的这一幕。
她看到狰狞电龙袭上江暮雪的凡躯,听到那些震耳发聩的鞭挞,她眼睁睁看着天道降雷,惩戒这个护住一州百姓的凡修……
明知江暮雪已经气息奄奄,天道却仍旧毫不留情,毫无怜悯,依旧趁他病要他命。
有时候,柳观春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连江暮雪这样一心向道的天才都得不到天道的偏爱……
因为他们是凡人登天,所以注定低人一等,凡人自不量力,所以修仙之途,注定要比更
近神躯的灵修辛苦吗?
凭什么?为什么?她不明白啊。
柳观春好想带江暮雪离开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柳观春咬紧牙关,她抽出藏宝珠里的降魔伞,她知道降魔伞能御敌,也能防护,兴许元婴大能的法器,能护住江暮雪一程。
柳观春鼻尖酸涩,眼眶滚烫,她忍住那种满溢出来的酸楚,强行割开掌心血肉,绘出开伞的血咒:“万神咸听,福惠众生,开——!”
她一边朝江暮雪所在的废墟处跑,一边肩背不自觉颤抖,沿途不住地念咒。
一刻都没有停下。
可降魔伞只是伞叶撼动一下,并无打开的迹象。
柳观春想起那日,是眉心灵台打出的红光,助她开伞……
仙人抚顶……柳观春记得离开道宗那天,师父孟瀚舟在她的发顶施下了术法。
柳观春以为那只是普通的祝祷符咒,可眼下看来,孟瀚舟分明是自己将一部分神魂植入她的髓海,助柳观春在生死攸关之时,动用大能法器。
臭老头对徒弟好,也要藏着掖着。
柳观春心中温暖,眼泪摇摇欲坠,她鼻酸地喊:“师父,帮帮我,帮帮我吧,江暮雪快死了啊,师父,求你,帮帮徒儿吧……”
“师父,江暮雪不能死,他死了,我怎么办……师父,求求你。”
不知哪句话是解禁的关键,柳观春颤抖着说完,很快,红芒大作,自天地而来的光华,幻出细若红线,千丝万缕的红流,钻进降魔伞。
伞叶大开,扩张数丈,气流如潮涌至,将那把法器吹向朝着江暮雪渡劫的方向。
伞面绘出诸佛降魔的繁复壁画。
神佛拈花一笑,慈悲为怀,远古神秘的梵唱自伞中传来,凤鸣鹤唳,撼天动地。
降魔伞底钻出无数红丝,勾缠住江暮雪的手脚。
一缕缕命线扎进他的皮肉,自他的四肢百骸流窜,打通奇经八脉,将那些被雷火劈裂的经脉再度缝补、黏连、修复。
降魔伞只能护命一次。
这是孟瀚舟对柳观春的偏疼与恩赐,可她赠予了江暮雪。
相当于,柳观春为救师兄,少了一条命。
但她不悔。
最后一次天道降雷,劈开了护命的降魔伞。
本就是元婴期的法器,危急之时,与结婴天雷相撞,两股神力交锋,如龙虎缠斗。
最终,两相抵消,降魔伞不承天雷,就此化为尘埃,灰飞烟灭。
雷劫安然度过了,可江暮雪的心腑经脉却不曾修复完全。
柳观春擦去眼泪,她扑到江暮雪的身上,小姑娘手指发抖,小心翼翼触上师兄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