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柳观春思来想去,还是钻出被窝,小心跳上屋檐,跟在那群宫人的身后。
  很快,她便知道了这些人如何利用江暮雪驱煞,他们竟是取刀割开他的腕骨放血,再用火焚烧除魔符箓,混入血水中,供予皇贵妃饮用。
  柳观春前世好歹也是修行多年的修士,她如何看不出,那位美艳动人的皇贵妃分明就是个盘踞深宫的大妖!
  她哪里是要江暮雪驱邪,分明是想利用剑骨天才的精血,滋养自身修为。
  不行,师兄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柳观春为江暮雪打抱不平,她不希望师兄受到丝毫伤害。
  柳观春自知自己现在实力微弱,她不但保护不了江暮雪,还可能连累他。
  于是,柳观春转身跑回寝殿,再度钻回被窝里。
  一个时辰后,江暮雪总算回到了寝宫。
  柳观春抖动猫耳,听到门窗上闩,烛光亮起的响动。
  犹豫片刻,她将圆滚滚的脑袋顶出软被。
  柳观春抬头,迎上一双清冷的凤眼。眼尾上挑,墨眸深秀,明明师兄才七岁,不知为何,还是让柳观春感到了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她不由低下头,后退半步。
  很快,一碟烘烤的肉饼递到小猫面前。
  炉子里刚烤出来的肉饼油润喷香,柳观春饿了整整一天,倏忽闻到饼香,不由馋得垂涎欲滴。
  江暮雪坐到榻边,小心掰饼,他刚要递给小猫,却又想到了什么,忽然抬指,抵在了柳观春的唇上。
  温热的指腹轻轻擦过柳观春的口鼻,她被两根指头推到床榻深处。
  “等一下。”
  江暮雪拦住她进食的动作,率先将饼塞进口中咀嚼。确认没毒以后,才将剩下的肉饼推给柳观春。
  “吃吧。”他竟与一只猫分食晚餐,也不嫌脏。
  柳观春一边吃饼,一边后知后觉回想方才的事——师兄在帮她试毒吗?
  第33章 小猫(二)“我去接师妹。”……
  柳观春忘记了她现在才五岁,即便变成猫,也是一只年幼的小猫,她吃不下很多食物。
  一个肉饼吃完,柳观春已经半饱。
  柳观春吃饱了就困,刚想趴着,就见江暮雪目光沉静地盯着她。
  柳观春不由呆住,想问怎么了,又记起自己不能讲话。
  双方对峙,气氛诡谲。
  但很快,江暮雪拧干了沾水的湿帕子,慢条斯理帮柳观春擦嘴、擦爪子。
  柳观春不免想,原来是师兄爱洁。
  殿内很是僻静,唯有烛火爆花的碎响。
  柳观春享受师兄的照顾,她伸了个懒腰,作势又要躺下。
  可她发现……江暮雪居然还在盯着她。
  难、难道师兄不喜欢猫睡在床上?
  柳观春犹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清醒了。她作势要往床下跳,可跃到半空,又被江暮雪捞了个满怀。
  柳观春两只猫爪攀在师兄伶仃的臂骨上,心中困惑不已。
  “不必下床。”
  江暮雪对小猫说完这句,又把她放回床榻里侧。
  不仅如此,他还翻箱倒柜,找出一条粉缎的巾子以及软毯。
  江暮雪将其折叠成豆腐块,放置于枕边,示意小猫爬上去。
  柳观春愣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踩上软垫,脚底软绵绵的,踩起来好像踏在云上。
  柳观春高兴地趴下来,闭眼准备入睡。
  可她五感敏锐,还是感到一道锋锐的视线于虚空刺来,简直如芒在背。甫一睁眼,果真看到江暮雪不睡,就睁着一双清寒凤眸,死死盯着小猫。
  柳观春:“……”有点不明白师兄在想什么了。
  柳观春又要爬起身去哄人,但江暮雪像是洞悉她的意图,薄唇轻抿,也躺了下来。
  柳观春趴回原处,和枕边的江暮雪面对面看着。
  这样一看,柳观春不觉得师兄通体气派骇人,反倒见他脸色苍白,唇瓣微红,有种脆弱的病美人之态。
  柳观春只看一眼,没敢多看。
  即便江暮雪如今只有七岁,柳观春也不大好意思和他同床共枕。思来想去,她只能看向别处,譬如江暮雪那只已经用白布包扎好的手腕。
  伤口隐隐有血渗出,嫣红如梅,很是刺目。
  柳观春见状,竟是霍然起身,朝前一跃,靠近江暮雪。
  她低头嗅着血迹,着急地用脑袋去顶江暮雪的手指,不知该如何是好。
  江暮雪的手背骤然触上一片软滑的毛,他迅速睁眼,墨瞳里的恍惚神色散去,顷刻间变得柔和。
  他说:“我不疼,你不必担忧。”
  见小猫还在看他,江暮雪只能起身去找药箱。他住在冷宫之中,受伤也无人看顾,跌打损伤实属常事,自然备下了许多药品。
  江暮雪当着小猫的面解开手上布条,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即便将药粉撒上狰狞的伤口,任由刺激的药物侵进伤口,仍面不改色。
  柳观春看着这一幕,不免有点心惊。
  江暮雪明明贵为皇子,可他小时候过得也并不好啊。
  夜里睡觉的时候,柳观春被一阵床榻间的翻动声吵醒,她借着月光望去,看到江暮雪
  陷进梦魇里,满头汗湿,双手隐忍地紧握成拳,口中碎碎呓语。
  她蹑手蹑脚爬过去,想要安抚江暮雪。
  等柳观春蹭到江暮雪的手的瞬息,男孩忽然展臂,往旁边顺势一捞,柳观春就这么被他当作软枕,搂进怀里。
  抱住小猫的江暮雪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他终于安静下来,柳观春挣扎一下,没能成功,她索性也认命,倒在师兄怀里睡着了。
  天光熹微,寝殿内雾蒙蒙一片。
  江暮雪自可怖的梦魇中醒转,睁眼一看,一只软乎乎的小猫正趴在他的胸膛睡觉。
  小猫很可爱,软滑的长毛,平缓的呼吸,肉垫是粉色的,放松时,双爪还会张开。
  他不敢搂她,也不想惊醒她。
  窗外,枣树被冬风吹得簌簌作响,树影婆娑,映在青石砖地。
  江暮雪放任自己平躺着,他难得感到安心。
  柳观春睡饱了以后,忍不住舒展身子,猫爪开花,四肢上仰,冷不防顺着师兄的胸口,咕咚滚到床榻上。
  柳观春摔懵了,没等她爬起来,一只削瘦的手已经覆上她的脑袋,像是想要帮柳观春止疼,江暮雪温柔体贴地揉了揉。
  柳观春克制不住猫的天性,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她觉得这种情况极为羞耻,但料想师兄完全不知道猫身底下是他的师妹,倒也勉强将自己说服了。
  江暮雪不能在寝殿久留,他给柳观春留下水和吃食,临走前认真叮嘱她:“不要乱跑。”
  柳观春抖抖耳朵,没敢点头。
  可江暮雪还是不放心,一步三回头,见她老老实实钉在床上,这才安心离开。
  柳观春确实没有乱跑,屋内窗帘拉开,暖阳照在身上很舒服,她一边躺着晒太阳,一边思考应该如何将江暮雪带出皇宫。
  柳观春有任务在身,她又不是真的猫,当然不可能一直待在屋里。
  于是,柳观春决定外出窥探敌情。她悄悄顶开窗户,沿着窗缝,四肢迅捷地爬出了冷宫。
  柳观春沿着房檐漫步,东张西望,总算在御花园旁的学舍里找到了江暮雪。
  偌大的学舍,坐满了衣裙华贵的皇子、公主。
  一共九个位置,其余八个都坐满了人,唯独一张桌案空空荡荡,还被旁人堆放了两三个书袋占着桌面。
  直到江暮雪清瘦的身影出现于人前,那群小孩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个个惊慌失措,轰然散开。
  小公主捂住眼睛,躲到皇兄的身后,而大一点的皇子则抽出驱邪的桃木剑,指向江暮雪。
  “你来做什么?”
  江暮雪不回答,他只是轻轻扫开桌案上不属于自己的书袋,把桌上的笔墨纸砚摆正,意思是他也会在此处听课。
  江暮雪受人冷待,又因他被人误会为天生阴命,诸邪附体,无人敢同他亲近,甚至连帮忙拿书箱的宫人都没有。
  但江暮雪神色淡淡,毫不在意。
  他拿出那一卷罚抄的经文,准备待会儿递给教习的太傅。
  兄弟姐妹们还在窃窃私语。
  “不是说不让他来听课了吗?”
  “想来是昨日帮贵妃治病,所以得到父皇的恩典吧?”
  “我母妃说,他身上招阴,身后跟着鬼,绝不能和他对视……”
  “我害怕,皇兄,我要回宫。”最小的妹妹已经呜呜哭起来。
  见状,最得弟弟妹妹倚重的大皇子走向江暮雪,对他道:“七弟,你身上……不大好,留在这里,会吓到九妹的。她前些日子刚被邪魅吓落了魂,烧了好几日,白星道君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给她招回魂魄,你应该也不想害她再次生病吧?”
  大皇子的话语气还算温和,但内里的排斥意味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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