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夏绫听得脑袋都大了:“小谭哥,其实,就是,我倒是也没必要……”
  “没事,小乔兄弟,你别担心,不是还有我能带你吗!”谭小澄完全没有理解夏绫的意思,诚恳的将自己的一腔真心和盘托出,“有这好事我可是第一个想着你了,别人都没敢告诉。小乔兄弟,我是觉着你是个好人,跟管事牌子磨了好久他才答应的。这机会不容易,你可得抓住了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夏绫还能说什么?她只是后悔,十分后悔,那天怎么不在饭桌上就直接回绝了谭小澄。谁能想到这事还真能有后续呢?
  夏绫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咬牙切齿的笑道:“小谭哥,这可真是,多谢你了。”
  对方摆了摆手:“在宫里头讨日子不容易,咱们既有缘聚在一块,能照应的还是要互相照应着些的。小乔兄弟,这段时间你就辛苦一下,等你把值夜的事做熟了,再把养狗的差事一推,这不是顺理成章就进了乾清宫近侍的列了吗?”
  夏绫掐着腰往上吹了口气。
  或许是在行宫待久了,那种古井无波的日子她过惯了,成天守着的都是不会说话的书本,都快忘了该怎么和人打交道。
  这种感觉还挺微妙的。身边的人和事,逼着她重新活在人堆里,也逼着她不得不开始去想一些早晚都得面对的事。
  那去就去呗,正好看看阿澈晚上睡觉打不打呼噜。没在怕的。
  【作者有话说】
  谭小澄:大家都是打工人,有好处还是要一起分的!
  第14章 乾清值夜
  ◎那其实是个疯女人。◎
  宁澈每晚就寝的时间都很固定。
  一到亥时三刻,在近前伺候的牌子便会呈热水上来,洗漱过后,宁澈会倚在床上再看会书,子时之前是一定会歇下了的。
  除非有紧急要事,在宁澈看书的这一小段时间里,是绝对不敢有人打扰的。宁澈看书杂,天文地理兵法营造,什么他都能看得下去,只不过苦于白天难找得到空闲。睡前这一小会,是他每天为数不多留给自己挥霍的时间。
  而趁着这个功夫,晚上在殿内直宿的内侍也需为上值做好准备。
  谭小澄领着夏绫先在管事牌子跟前点了卯。此时的乾清宫中,白日里在殿内伺候的秉笔及牌子等人都还在,正将圣驾寝阁外的所有灯盏换为暗灯。
  谭小澄朝夏绫打了个眼色,两人不言声的往御茶房走去,在置物间中将值夜要用的东西都取过来。
  “小乔兄弟,这个你先拿下。”谭小澄拿了一盒叠的细软平整的方巾和一只小碳炉给夏绫,自己又用漆盘端了一套茶具下来。
  他压低声音道:“等一会直宿的时候就不能说话了,我先跟你说说晚上这值该怎么上。”
  “一般情况下,万岁爷晚上睡觉的时候,大概会醒一两次。有的时候是要起夜,有的时候是要喝水,还有的时候只是醒一下,可能会问几更了。主子也有睡不着的时候,他实在入不了眠也会跟外面守着的人说说话。”
  “值夜的时候咱们不能进最里面的寝阁,只能在外间守着。主子起夜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伺候,所以这个时候不用进寝殿,第二天一早自然会有管净者将恭桶取走。”
  “但若是主子想喝水,咱们就得进寝殿去伺候了,这水不能太热也不能太凉,需得一直在这碳炉上温着。到时候我就把茶盏在帘子外呈上去,等主子喝完了会把杯子递出来,这个也我来接。有时主子喝完水后会想擦擦嘴,如果需要的话你就再把巾子呈上去。一定要记得,这巾子只能用一次,主子用过的可千万不能再放进盒子里了。”
  夏绫光听就知道这活不好干。相比之下,擦地这种粗活竟然都显得轻松了起来。她问:“那我怎么知道他是要起夜还是要水喝啊?”
  “打起精神仔细听。”谭小澄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小乔兄弟,以后当差多了你就知道了。从主子有没有翻身,起来的快慢,呼吸的轻重,都能听得出来。有人当差当不好,是因为他们偷懒,主子睡的时候他们也睡,自然伺候不周到。但我值夜的时候向来连盹都没打过,就听着更鼓房的打更声数时辰,主子问话的时候,我都能答得上来。”
  夏绫都开始有些佩服谭小澄了。
  “小谭哥,你心太细了。”
  “嗐,当差么。像我这种没什么门路的,不就得靠自己想的周密,才能每一步都走稳些么。对了小乔兄弟,我还有个法子也可以跟你说一下。”
  他说着抖了抖自己的手腕,露出腕子上缠着的三种不同颜色的丝绳。
  “主子晚上要有什么动静,咱们都得记下来。万一第二天御体有恙,太医院问起头天晚上皇上就寝的情况,咱得答得上来。”谭小澄指了指手上的绳子,“主子每起次夜,我就在黄的上面打个结,每喝一回水,我在白的上面打个结,每咳嗽一回,我在红的上面打个结。我记性没那么好,所以就用了这么个笨办法,如果你需要的话,以后也可以用这个法子。”
  这倒真是个好法子。夏绫心里默默想,如果自己真的只是个刚入宫不久的小火者,要是能被谭小澄这样的人带上一带,倒也是件幸事。
  虽然值夜这事,于她而言属实是有些画蛇添足,但夏绫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既然来了,就一定不能给谭小澄拖后腿。
  “小谭哥我记下了,之后再上值的时候,我也学你。”
  谭小澄点点头:“小乔兄弟,最后再嘱咐你一句,夜里在御前伺候的时候,一定不能说话也不能出声音,完事之*后立马退出来。行了,时候差不多了,咱们准备上值吧。”
  宁澈只要一将床帘打下来,就意味着准备安寝了。
  这时管事牌子会进寝殿熄灯,只余下两盏暗灯,之后同几位秉笔及其余不直宿的近侍,在寝殿外磕过头后退出乾清宫,将宫门阖上回各自直房歇下。
  静谧的深夜中,乾清宫内醒着的人便只剩了夏绫与谭小澄。两人一左一右,傍着寝殿门两侧各自席地而坐。碳炉在谭小澄那一边,黑暗之中有微弱的红光自风口处透出。
  夏绫身后是一方多宝阁柜,柜子下半身为两扇木门,正好可以让她倚上一会。
  很快她就发现,值夜这事最难受的地方在于,怎么才能在这无聊又无声的夜里,一直打着精神不睡过去。
  一个时辰后,夏绫实在是有些颓了,哈欠一个连一个的打,忍都忍不住。她甚至在心里开始祈祷,阿澈,求你出点声音吧,哪怕能让我站起来活动一下也好啊。
  夏绫看了看谭小澄,见他一直都睁着眼,只安静的仰着头往房顶上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夏绫心里的一股好胜劲一下子上来了。她朝自己大腿上狠掐了一把,不行,不能睡!
  得琢磨点什么让自己别那么无聊。
  夏绫想,要不数数吧。
  她从一数到了一千,从二更天数到了三更天。
  夏绫又想,要不背诗吧。
  她从头开始背唐宋八大家的传世之作,从三更天背到了四更天。
  在她刚背完“蓼茸蒿笋试春盘”时,忽听到寝殿内有响动。
  谭小澄反应奇快,他迅速且无声的倒好了水,在夏绫意识到这是该进寝殿的时候,谭小澄都已经站起来了。
  夏绫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拿好方巾跟上他。
  寝殿内的味道与外头的不太一样,是一种柔和舒缓的香气,很好闻,能让人莫名觉得安定。
  谭小澄穿的软底鞋,踩在地上没有一丝声响。他快步走进寝殿,在御榻前跪下,双手将水杯举的与床同高。夏绫跟着谭小澄也在旁边跪下,可等了许久,都不见宁澈伸出手来接。
  他好像并没有醒。
  床帐内又传来些窸窣的响动,宁澈的呼吸急促了些,喃喃的喊了声:“爹……”
  他睡得不太安稳,翻了个身,搭过来的手无意将床幔拨动开了一条缝隙。
  “娘……”
  夏绫意识到,宁澈大概是在说梦话了。
  她同谭小澄对视了一眼,觉得这里应当是没他们什么事了,站起身来准备退出去。谭小澄双手都被茶杯占着,便向夏绫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将床幔阖上,免得等天再亮些,会有光照进去。
  夏绫会意,弯下身轻轻将两方床幔交叠在一起。
  可毫无预料的,宁澈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当空一抓,正抓住了夏绫的手腕。
  这!
  夏绫一把捂住嘴,才忍着没叫出声来,浑身的血都被吓凉了。
  她兵荒马乱的看向谭小澄,这这这,怎么办怎么办?
  谭小澄哪里知道该怎么办?他脸色煞白,只一个劲的跟夏绫比口型,你别动,千万别出声!
  夏绫就知道,这个时候他什么用都顶不上。
  宁澈的手上是带了力道的,攥得她有些疼。夏绫埋怨了一番自己的倒霉运气,向谭小澄挥了挥手,告诉他,你先出去,这里我来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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