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沈肆被徐知宜的这个比喻打击到了。
  人与之间那么幽微复杂、缠绵热烈的爱情;被无数诗人、画家讴歌赞美过的爱情;令无数人欲生欲死的爱情,在徐知宜眼里,不过是简单的病毒感染。
  但,这比喻真的很精准。人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时候,不也像一场重流感吗?
  头晕、目眩、心慌、腿软、失眠、亢奋、焦虑……
  一次又一次,一个感染另一个。
  爱情的形态千姿百态,没人可以终生免疫。
  有些人会产生抗体。有些人会死于非命。
  更多人,在一场又一场爱情流感里沉浮,直到耗尽生命。
  “走吧!烟也抽完了。再不进去我就要感冒了。”沈肆接过徐知宜手中的烟盒,捏成一团。徐知宜瘸着腿,披着毛毯,被沈肆搀扶着,跳进房里。
  推拉门哗啦一声从里面关上。
  “哇,真是要进屋才知道外面有多冷啊!”徐知宜怪叫着:“怎么你的嘴唇都冻青了?”
  “你才知道,你有多啰嗦啊!”
  房间里隐隐约约传出徐知宜的抱怨声:“谁让你连居家旅行必备的安眠药都没有?你真的没有吗?做明星随时会被打回石头原形,那么大压力,你不备几颗,怎么睡得着?你有对吧?”
  “没有!”
  “可我睡不着!”徐知宜无奈的声音传出来:“膝盖痛!认床、有你在,我都没法正常呼吸了。你得负责帮我解决。”
  “烦死了!”沈肆忍不住怒吼:“谁会天天吃安眠药。”
  房间一下就静了。
  过了一会儿,轻柔空灵的钢琴声,忽然在静夜里响起,缓缓的,像一泓细弱霜白的月光,穿越了时间、空间、从遥远而古老的密林深处,温柔的穿透青雾,照进冰冷的现实。
  是徐知宜熟悉的舒伯特的摇篮曲。
  她闭上眼,重新窝进温暖的羊毛毯里,嘴边挂着一抹胜利的微笑。
  那琴声,悠悠在暗夜里流淌出很远很远,融入夜空中飘扬的雪花、融入庞大而温柔的夜色、融进无数孤独者的梦中。
  皱巴巴的烟盒,被团得辨不出原形,静静躺在垃圾桶里,没有人会知道,曾经有人在三支烟的时间里,谈过什么、又改变了什么。
  第32章 拯救世界的劳务费(1)
  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窗外静悄悄的,地上干干净净,一点雪的影子都没有。
  再惊心动魄的美,如果发生在暗处,也不过尔尔。
  难怪人人都想要站在聚光灯下。
  傍晚的时候,徐知宜和沈肆还没有从头天营救秦焕的疲惫中恢复过来,娱乐版头条,就已经换了新内容。
  “嫩模撤诉,称□□纯属误会,有望与秦焕在新片出演对手戏。”沈肆念着这条新鲜出炉的标题,看着群体狂欢的民众,发出一条条不明内情,却自以为真理在手的评论。
  他忍不住对正在琢磨,要不要把鲁鲁的狗饼干,骗来当晚餐的徐知宜说:“大自然翻云覆雨尚有天气预报可参考,娱乐圈的风云幻变,却真是没人想得到。”
  头一天还要生要死,上天入地狱的两个人,就已经握手言和。
  照片上,容光焕发的秦焕,哪里还有半点昨夜仿佛要随风化去的憔悴模样?
  沈肆不由为自己一时的心软捏了把汗。
  敌人依旧坚不可摧。
  “自古人心最难测。你以为我们学术圈就不复杂了吗?金钱令人疯、名利催人狂。只要与这两样挂钩,就没一件事能简单的了。”
  “原来你知道啊?”沈肆忽然对徐知宜刮目相看。他一直以为她是不问世事的学院派。
  “你不会以为教授是白痴的别称吧?”徐知宜愤愤,用力抢下鲁鲁口中的饼干,扔远。
  鲁鲁摇着肥头,哒哒哒奔过去,又衔在嘴里,奔回来,炫耀地当着徐知宜的面吧嗒吧嗒吃得香甜。
  徐知宜转头对着桌上唯一的食物,蔬菜沙拉愁眉苦脸。
  两天后,徐知宜回了宿舍。
  除了被损毁的书无法复原,就连她本人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尽管腿伤未愈,但她已经嘱咐助教,来宿舍接她去实验室。
  连给学生上课,她也不想耽误。
  时间对于她来说,珍贵到每一小时,都有可能会催发奇迹。
  而她一走,沈肆便立即把从徐知宜手机拷贝出来的通讯录翻了出来。
  通常人们的通讯录里,多少会有一些,诸如爸爸、老妈、大表姐、张三疯、王二麻子、小油菜花之类暗示着关系和亲昵程度的昵称。
  可是,徐知宜的通讯录却冷静异常。
  苏倾、宋饶、宋希、徐晋冬、江纯一、朱凌、方鸣……如果不是沈肆早就调查过徐知宜,他一定猜不到这些人和她的关系。
  连那么特别的方鸣,她心念念不忘的师兄,都只是电话薄上一个没有情感色彩的名字。
  他忍不住好奇在名单里寻找自己的名字,竟然没有。
  原来她疏离冷清的人情世界里,根本无需他的存在。
  从接到预言师的威胁开始,她就成了他生命中一个重大的转逆点,左右着他的生死。而他却连成为她通讯录列表里的一个名字的资格都没有。
  他忽然想起那一句: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但他还是忍住不平,挨个打电话去调查。
  终于从一百多个人里,筛选出了4位电话接得古怪、一听就从事见不得人的地下勾当的名字。然后他亲自拨了陈警官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陈警官的声音是有点亢奋而略带疑惑的:“是沈肆沈先生?”
  “是的。陈队长,多年交情,叫我阿肆就可以了。”沈肆尽量让语气像与老友闲聊。
  “阿肆——”陈警官立即改口,他们这号人套近乎似乎是一种职业本能:“今天怎么亲自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陈晟今年四十有二,几乎在刑警队干了小半辈子了,去年刚当上队长。平时不联系的人,一旦打电话给他,没有一个不是想托关系的。他通常不会主动揽事,总要等对方寒暄够了,他再话里话外拿捏一番,逼对方先求上门来,才肯摸凌两可的答应下来,好让原本只有七分的人情,变足十分。
  但面对沈肆,他却不能。他愿意顺溜地,主动将对方的麻烦揽过来。不让对方觉得为难。
  对于陈晟来说,明星不是没见过,多大的腕儿,也打过照面的。
  因为工作所赋予的特权,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矮过什么人半分。
  所以,在明星面前,他确也能保持几分平常心。
  然而,沈肆对于他来说,到底有几分不同。
  他与沈肆的相识,是在两年前的一个案子里。
  本来只是简单的事后笔录,但沈肆在事件中的表现,让他不再只将他当做一个光彩照人的符号,而是一个颇为仗义的男人。
  最让他有脸面的是,从那以后,沈肆每年的首映式、见面会、甚至一些其他明星演唱会的vip票,他从不需要主动提起,就有他的贴身助理小古亲自找人送来。
  以至于局里的领导,都常常羡慕地拍着他的肩头,对外宣称:我们小陈和沈肆是哥们儿!
  尽管,沈肆并没有真正主动打过电话给他。
  这一次,想必很特殊。
  既然陈晟开门见山。
  沈肆也就很自然地接过话题:“上次找陈队长帮忙查ip地址,已经够给您添麻烦了。”
  “当我老陈是朋友,就别和我客套!”陈晟豪气干云:“上次的那个ip地址很玄乎,我后来又督促网监的兄弟帮忙查了查,对方实在高明,没帮上忙。那人如果再发邮件给你,你如果不方便报警,还是通知我,我再来想办法,可大意不得。”
  “那太感谢了。”沈肆在电话那头让声音里带出点笑意:“可能就是粉丝恶作剧吧。不过这次是真有重要的事情拜托陈队长。我有个朋友被人引诱嗑药。我这儿有几个药贩子的名字和联系方式,烦请陈队长,帮忙清扫一下,免得再祸及更多人。”
  “这是为民除害的好事儿!您这不是找我帮忙,而是给我们提供线索呢。我马上就找缉毒组的同事跟进。”
  “那就麻烦陈队长了。上次——”沈肆恰到好处地停在这里。
  “收到了!难为你每次都想着我。我们局长还反复托我转达谢意呢。”
  “这和陈队长,为我做的那些事儿想比,不值一提。”沈肆大方地转移话题:“改天有空,我请喝茶。”
  “好的,您先忙!”陈晟立即知趣地收线。
  当天晚上,缉毒队的同志们,就扫荡了沈肆提供的那四处贩药的窝点。
  可惜的是,都是小打小闹,没能让警察同志们满载而归。
  沈肆收到消息后,专门找了公用电话,分别打给那四个仍然蹲在缉毒大队里,接受教育的药贩子。
  “再卖药给徐知宜教授,对,就是那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女人。卖感冒药也不行。卖一次,就端一次窝子。记住了。”沈肆挨个扔下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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