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小兄弟, 你们这鱼……”,有个汉子匆匆赶了过来, 见着已经被收拾了大半的摊位脸色顿时难看了不少, 戚长夜朝人道了声歉:“抱歉,我们已经卖完收摊了。”
汉子长长地叹了一声。
他们这鱼摊人多热闹,一把把铜板直往装钱的匣子里扔,临近的几个肉摊屠户瞧着都羡慕极了。当然也有人眼红小摊的生意, 只不过处在市集里面不远处就有巡逻的衙差, 闹大了肯定会将人引到这边,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反倒是戚长夜没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压迫感,除却那张格外吸引哥儿姑娘的脸,戚长夜的外形只占了个“高”字,又因为个高的缘故瞧着也没屠户那样壮硕粗莽, 身上的肌肉只有脱了衣服或者刻意发力时才能瞧见,不认识他的人很难将这样的一个高大俊俏的寡言汉子同村霸这二字联系在一起。
当然了,戚长夜又不是天天在这儿低价卖鱼搅乱市场的,屠户们也不是没长脑子,一次两次倒也能忍,要是时间长了就真的该找上门了。
几个屠户没想到他竟然同褚掌柜认识。
这其中有个屠户恰好是给同福酒楼供肉的肉商,见着褚掌柜便扬声朝人打了声招呼,褚掌柜一派和气地朝人笑笑:“老朱,今儿是你出摊啊。”
老朱点头:“是啊,老二去村子里劁猪去了,正好是他婆娘的娘家村子,我就让他把他媳妇儿一起带回去,昨儿下午就走了,让他两个在村子里面住上一夜,今天忙完再一起回来。”
老朱似乎和褚掌柜的关系不错,一来一回地聊了好几句。
褚掌柜时常到市集里来,有时候见着什么新鲜的农家土产也会买上一些,会到肉市也不意外,“正好知会你一声,从明日起我们酒楼再多要上八十斤肉和十斤猪皮,按着往常的时间送就行,你看看要不要补上份契书。”
酒楼借着树莓的噱头揽了一批新客,褚掌柜又适时地推出了两道新菜,倒是留住了一批客人,每日所需的菜量肉量也要比之前多上一些。
朱屠户当即大喜,朗声笑道:“没问题!准给你挑最好的肉送!”
“补份也行,不过我过会儿还要去村里看看新抓的小猪,今日怕是没时间了……”。
“等你有空了到酒楼里寻我就行。”褚掌柜笑笑。
这期间戚长夜已经将那问鱼的汉子给劝走了,褚掌柜见状也结束了和朱屠户的闲谈,戚长夜简单向他介绍了两句赵岁岁和戚桐,依旧是用的“弟弟”的说法,褚掌柜和阿福也没有多想,顺势同推着板车的戚长夜一起朝着外面走去。
戚长夜要与人交谈不太方便,赵岁岁便拿了凭证木牌小跑着去退了押金,门口的守卫探头往他们的摊子方向瞧了一眼,见他们将摊位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心里顿时就多了些满意出来。
守卫其实不太喜欢卖鱼的村民,有些人卖完就走根本就不知道收拾,鱼一挣扎动不动就会溅出一大滩水来,将摊位弄得脏污不说还带着一大股子的鱼腥味道。镇上的不少摊贩会顺手帮着买主处理了鱼,有些人会将鱼鳞内脏带回去填埋肥料,有的则会直接扔在摊位上面,守卫只负责发放木牌管理秩序,并没有清理摊位的职责,冬日还好,要是赶上个大夏天……那味道自然可想而知。
肉市的味道本来就不算太好,要是再赶上个卖活鸡活鸭的更……反正他收拾也不是不收拾也不是,平白给自己添了不少活计。
他当然可以让人将摊位收拾干净再退还押金,但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盯着看的,有时候人多也顾不上来,晨间戚长夜推了那么大一板车过来,守卫都已经做好面对着一摊带血的鱼鳞的心理准备了,却没想到这对汉子夫郎将摊位上收拾的干干净净,除了一些无法避免的洒出去了的水渍,一点旁的脏污都没留下来。
守卫不由得又多看了这二人几眼,脸上也挂上了个真心实意的笑:“你的押金,收好。”
他这笑容反倒是将赵岁岁给惊到了。
小哥儿惶恐地瞧了守卫一眼,颤颤巍巍地交了牌子接过他手里的铜钱,飞速跑回了戚长夜的身后。
在他跑回来的同时,戚长夜的目光也射了过去。
他还以为是有人欺负了赵岁岁呢。
守卫本还纳闷儿赵岁岁怎么是这个反应,没想到被戚长夜的目光骇了一跳,打了个激灵本能地便收回视线了。
“怎么了?”戚长夜问赵岁岁,“是他做了什么吗?”
“没事,”赵岁岁没想到戚长夜会这样,心里有些无法言说的感动,想了想又凑到了戚长夜的身边,极小声地补充了句:“这位守卫大人刚刚居然朝我笑了!”
戚长夜:“……”。
戚长夜隐约能明白他的想法。
赵岁岁就如村里的那些普通的农人,管他是衙差还是守卫呢一律当做官府的老爷,都是他们这些村民百姓要小心应对的大人物,谈话间提及了官府都会被吓得战战兢兢瑟瑟发抖。
在他心里这样的官差老爷们都是盛气凌人趾高气昂的,往年哪个下乡收税的官老爷不是这幅模样啊?如今骤然见着了个态度温和的,他甚至还朝他笑了!当即便有些诚惶诚恐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戚长夜很快想明白了这些,顿时便觉得有些无奈,当着褚掌柜和阿福的面也不好解释些什么,只是同赵岁岁说了刚刚他和褚掌柜说好的事情。
“我们先去同福酒楼休息上片刻,然后再去铺里买东西。”
赵岁岁立时顾不得官老爷的事情了,瞪圆了眼睛看着戚长夜,又看了看他身边的那位衣着华贵的显赫老爷。
他常做些针线活计,自然能看出褚掌柜身上的衣料极好,比他见过的最好的料子还要好上许多,褚掌柜看着极其面善,慈眉善目的脸上也总挂着笑容,一看便觉得是个相当和气的人,与赵岁岁记忆中的那些富家老爷一点都不一样。
他不知道什么同福酒楼,他这辈子连镇里酒楼的大门都没进去过,听戚长夜一说霎时便紧张了起来。
前几次来的时辰太早,戚长夜也是第一次在酒楼开张后来到这里,原主倒是曾进来过几次,那时候的客人数量的确要比现在少上许多。
板车不方便进门,阿福便提前将东西推到侧门去了,赵岁岁倒还好上一些,到底是经历过了不少事情的在这个特殊朝代已经成年了的成年哥儿,多少还是能掩藏下自己的情绪的,戚桐就截然不同了。
之前有一次戚大伯见他被戚家的小辈欺负,戚家的其他长辈懒的管这些事情,对他们来说都是小辈间的打闹罢了——哪家的小孩不打上几架不吵上几句啊?只要不打出血来都不算是事儿,就算是打破了皮流了些血也算不得什么,村里的孩子都皮实着呢,过上两天自己就好了。
再一个也是人家孩子的亲爹亲娘都在大院里住着呢,也犯不上为了一个没人要的哥儿惹自家人不愉快。
连戚奶奶都不好管这些事情,后来戚大伯进镇卖菜时便会带着戚桐一起,也是避开大院里的那些小孩。
有一次他们刚到镇上就下起了雨,雨势不小,摊位前根本就没人过来,摊上的青菜也被雨给浇了泡了。
摊位的押金钱倒是能退,但进镇交的一枚铜板却退不了,摊位处没有能避雨的地方,戚大伯舍不得交出去的铜板,更不想带着一筐子的青菜空手而归,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暂且找个地方避一会儿雨,等雨停了能卖一文便是一文——毕竟一文钱也是钱啊!
市集的不远处就是一条长街的后巷,戚大伯便带着他躲到了一处高大的房屋下面,只是还没躲上多久楼里便走出了个打杂的小厮,趾高气昂地伸手指向戚大伯:“滚滚滚,哪里来的叫花子脏东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别弄脏了我们酒楼!”
戚大伯穿了身浆洗的发白的衣服,因着被雨淋了的缘故正湿湿嗒嗒地往下滴着水珠,被他推了一把险些就没能站稳,好在还是稳定住了身形。可戚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戚桐当时就站在他的身后,戚大伯一趔趄戚桐也往后退了好几步,直接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心擦破了一大块皮。
戚桐只记得戚大伯点头哈腰地朝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就是想避下雨歇歇脚……”。
那小厮眼眉一挑:“下贱的东西,还不快滚?”
戚大伯连连道是,将几棵滚出来的青菜重新拾回了框子里面,一边道歉一边带着他快步跑进了雨中。
戚桐那时候太小,很多事情都记不太清了,他努力地想回忆起更多的细节,身子却骤然离开了地面。
戚桐本能般地伸出手想抓住面前的东西,手臂一揽才反应了过来,他抱住了戚长夜的脖子。
“阿、阿兄……”,戚桐很少与他这样近距离地接触,当即便更加怕了。
戚长夜拍了拍他的头:“没什么好紧张的,只不过是个吃饭的地方,是座大一点的人多上一点的房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