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癞子早年没少往镇子里跑,对镇上的价格很是了解,眼下国泰民安又连着过了好几个丰年,镇上的人价要比乱世高上许多。十两银子都是少的,赵岁岁这模样他多磨磨嘴皮说不定能讲到十五两银子呢,也就是赵家的那些人眼皮子浅,这破天的富贵可不是让他给捞着了?
  孙二此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哥,你是想……”。
  他干瘦的脸上也挂上了喜意,“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借骡子!”
  柴房里传来一声极轻极细的响动,想必是屋里的人也听到了他们对他的安排,孙二没当回事,大步朝着院门的方向走去。
  他几乎已经看到了未来的美好日子,癞子就算再抠也会分上他几两的,他又不像癞子在这边没什么亲戚,大可以拿着银子到亲戚那边藏上几年,他亲戚家住的偏远,又有癞子这个没长脑子的在前面吸引戚五的注意力……那家伙总不可能追他追到亲戚家的村里。
  要不是癞子就站在他的身后,孙二险些就要嘻笑出声了。
  想着想着孙二便走到了院子门前,手才刚刚摸上大门,骤然传来“霍——”地一声巨响,整扇大门都被人一脚踢开。
  孙二被这股力道带的向后趔趄了好几步,好不容易才站稳身子,险些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柴房前的癞子也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着院门的方向。
  他家的大门本就上了年头,被人猛踹后有一扇门竟晃晃悠悠地直接脱离门框砸到了地上,激起大片飞扬的尘土,孙二兜头吃了一脸的灰,眼睛嘴里全是灰土,吭哧吭哧咳嗦了半天才捂着揉的发红的眼睛看向来人。
  只看了一眼,他的两条腿就抽搐了起来。
  癞子脸色也彻底白了。
  尘埃落地,门外的人大步上前,右手握着一根粗长的棍子,寒泉般冰凛的眸子锁在院中人的身上。
  正是他们刚刚还在念叨着的本应死在玉米地里的戚五。
  他其实在看站在柴房门前的癞子,可孙二却仍头皮颤栗腿脚发麻,明知对方的视线不在自己身上,却也一下都不敢动弹瑟瑟发抖地坐在那里,哆嗦了半天也没能憋出一个字来。
  远处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钱婶子和她男人、刚刚在树下乘凉闲聊的人等都跟了过来,还有些临时聚过来的好信村民,一大群人将隔壁两户人家门口堵的水泄不通。
  明明在场的有几十号人,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止上一句,就连说话都要捂着嘴巴从嗓子眼里挤出几句气声,唯恐声音大上一点惹了戚家的这位煞神。
  戚长夜掂了掂手里的棒球棍,往前走了一步。
  孙二本能般向后爬了一些,手脚并用,狼狈极了。
  于是戚长夜的目光移了过来。
  “七月初二,杨溪村东头的玉米地里,有人用石头在我后脑砸了一下。”
  戚长夜的声音平平淡淡的,与他刚刚问路时的语气毫无差别。
  孙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被戚长夜这样盯着……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做出些脏污反应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我在地里躺了三个多时辰,醒过来时满头是血,身上带的十两银子也不知所踪。”戚长夜看着孙二脸上的表情,又抬起头看向柴房前的癞子:“这几日我一直在养伤,如今伤好便来找二位了,不知你二位这段时间睡的可还安稳?”
  第3章
  戚五是这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恶霸,吃喝嫖赌样样……不对,是除了嫖这一条其余三条一样不落,不嫖并非因为他不想,而是赌瘾太大钱袋子空空根本没钱去嫖。
  硬要挤挤其实也是能挤出几个铜板的,癞子就是镇上花楼里的常客,但原主这人眼光极高性子极挑,普通人根本看不上眼,总想着等自己有钱再来,一来二去就拖到了现在。
  这是戚长夜穿过来后仅有的几件欣慰事之一。
  戚五这人不止吃喝赌,他还有个酗酒的毛病,奈何不事生产不下地耕作没个经济来源,日子一直都过的紧紧巴巴的。前段时间他将家里的房子彻彻底底翻了一遍,竟从父母曾住的房间地下挖出了个小小的瓷坛,里面藏着戚母生前的几件首饰,这败家子当即便兴致冲冲地拿了母亲的遗物到镇上当铺当出了八两银子。
  随后戚五又在镇上痛痛快快地大喝了一场,醉的走路都止不住地打摆,腰上的荷包沉沉地坠在外头,回村时恰好被不远处的孙二与癞子发现。
  戚五醉的实在是太厉害了,脚步一滑直接栽倒进了人家的玉米地里,在地上滚了半天也没能爬起来,荷包里的银钱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响声。
  癞子和孙二本想赶快避开他的,银钱的声音却像是有了意识般直往他们的耳朵里钻,戚五爬了半天也没能爬起来,酒意上头看样子竟就要这样躺在人家的地里睡了,孙二和癞子对视一眼,想到那沉甸甸地直往下坠的灰色荷包……对恶霸的恐惧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
  路边恰好有块大石头,有人俯身将石头捡了起来,高高的玉米杆遮挡住了一切,戚五的后脑狠狠挨了一记,鲜血飞溅染红了周围的好几根玉米杆。
  癞子虽然也是个无赖,但从没做过杀人的勾当,当即就被溅出的鲜血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去探戚五的死活,扯了他腰间的荷包就同孙二飞速跑远。
  再然后,就是戚长夜在这具身体里苏醒了。
  戚五的后脑受的是致命伤,系统帮忙修复了一部分伤势,但它的修复能力也不是很强,堪堪让戚长夜避免了再次因为这道伤口死亡的危机,至于后续伤口愈合等还是要戚长夜自己修养。
  他拖着这具陌生的身体摸黑回了戚五的家,因着受伤的缘故脑子晕眩的厉害,在家闭门不出修养了两日才能重新下地,掂量了下自己现在的武力值后当即找上了门来。
  这事发生至今总共也没过几天,癞子当日就想跑远一些去镇上躲躲,却是孙二一把拦住了他:“隔壁村的消息还没传过来,这么大的事儿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们再等一等,探探消息再走,现在走岂不是明晃晃地告诉别人我们两个有问题?”
  孙二之所以如此胆大,也是因为他很确定当时周边并没有人目睹的缘故。
  老话常讲“莫近玉米地”,这话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根本原因其实是孙二在村里有房有地,一时间也不好抛下这一切匆匆躲开,且癞子只给他分了一两银子,为了区区一两银子外逃……孙二总觉得有些不值。
  要不是今日癞子买人闹的太大,孙二其实根本就不想离开。
  戚长夜目光冰冷,“怎么?都哑巴了?还是说我眼睛出了问题看错了人?”
  癞子不知戚长夜究竟看到了多少,若依他平时的德行此刻定然蛮不讲理瞒混过去,但戚五这人却比他还横上百倍千倍,癞子戒备地看了他手里的棍子一眼,上粗下细,打磨的光滑圆润,打在人身上一定很疼,这一棍子猛打下去指不定连人的骨头都能敲断。
  “戚、戚五哥,你听我解释……”,孙二小心道。
  “我和癞哥那日只是恰好路过……”,他还想说,却见着戚长夜将棍子拿在眼前,调整了下握着棍柄的位置。
  戚长夜此行的目的非常简单,一是原主再怎么说也是被这两人蓄意害死的,若非他穿了过来这样的炽热天气下怕不是连人都开始腐烂生虫了,戚长夜总不能当做全然没发生过放任这两人自在逍遥,那原主死的也太冤枉了,他自己也受不了这股子气。
  另一个则是要取回这二人从原主身上拿走的那六两多的银子,那是这具身体生母的遗物换来的银钱,总不好看着它们被害死原主的凶手肆意挥霍。
  他懒得听这二人解释,棒球棍轻敲击了下掌心,杨东村的村长已经姗姗来迟赶了过来,正站在院外犹豫着该不该进来拦他。
  拦吧,他不敢也不想,他远比村中的这些百姓更了解戚五,早些年杨东村与杨溪村因为灌溉问题发生口角,后来更是演变成了争斗,他们村的几个汉子硬是被戚五一人给打倒在地,戚五那边甚至都没受什么伤。
  万一拦了戚五转身给自己一棍……他这老胳膊老腿儿可承受不住。
  可若是不拦……这其他村子的恶霸跑到自己村子耀武扬威,未免也太嚣张跋扈了些。
  村长刚要抬脚,又见着戚长夜这超出了普通村民一大截的高大身影,很少见到有长的像他这样高大的汉子,一脚下去连好好的大门都能踹废……更不用说他找的是癞子的麻烦,癞子这家伙在村里也没少做坏事,村长对他头疼不已,让恶霸来收拾恶霸简直是再好不过的处理方式。
  村长还在犹豫,戚长夜的目光却已经望向了他:“数日前这二人蓄意谋害我性命,趁我重伤昏迷之际又抢走了我身上的十两银子,今日前来不过是想给我自己讨个公道。”
  “此事与杨东杨溪两个村子无关,是我与这二人之间的私人恩怨,村长若要拦我我便去请官府衙门前来处理,想必衙门里的郎中应当能看出我头上的伤口几欲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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