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上千修士奔走逃命,好友殒于雷劫之下, 裴九一人高呼猖笑……
夏时记起来了。
虽不完整,却也知道了当年之事的来龙去脉,尽管不是她一人之过, 到底还是因为她错信了人,对裴九没有半点防备。
夏时紧闭着眼缓了许久,待能勉强压下心底的怒火时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岁音守在她身侧,不远处的陆辞忧晏漓和温知书也一样担忧地看着自己。
在看到她清醒过来后, 几人同时松了口气。
“这是哪儿?”开口的嗓音还带着些嘶哑,夏时左右打量着四周。
在剑阁修习阵法之术时, 她曾研究过一道诡阵,这道诡阵需以生人献祭, 能在一息之内聚起堪比真仙之力。
这是夏时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招,没想到竟真的成了, 想来也是因为这诡阵爆发出的力量太过强大,不仅击退了那两只凶兽,还将师尊落下的封印生生震开, 这才令她想起了过往。
夏时心下苦笑, 也明白了师尊当年为自己费了多少心思。
恐怕那时从青湖地回到三清界的夏无为,已经道心尽毁,入魔在即了。
“这里便是虚空之后了。”岁音声音放得很轻, 生怕惊扰了方才清醒过来的人, 她眼底满是心疼, 看着眼前人低垂的眉眼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手用力地握着, 不给她一丝一毫放松的机会。
虚空之后……
夏时扯了扯唇角, 像是在笑,却又笑不出来,喜悲两种情绪在她眼底轮转。
她是该高兴,毕竟眼前的这几个人没有再因为自己成为那两只凶兽的血食。
可知晓了当年之事,她又怎么笑得出来。
夏时抬眸看向四周,这处似乎是一处古老败落的宫殿,墙上的壁画褪去了原本的色彩,只留下一道道浅淡的痕迹,依稀能辨得出上面的人形,那个人头顶还盘旋着一条巨龙。
早有传闻,说沧海最初的门主身侧伴有沧龙,在她身殒之后,沧龙悲鸣,隐入东海至今未出。
传言不知真假,可但凡是沧海弟子,无一不坚信不疑沧海之境有沧龙守护。
难道这壁画之上刻的是初代沧海门主和沧龙吗。
夏时慢慢起身走向壁画,岁音亦步亦趋跟在她身侧,其他人见状也跟了过来。
几人立于壁画前,微仰着头看向这一面唯一还算完整的壁画。
壁画之上,沧龙虔诚地低下头与一刀客抵额。
“这是什么意思?”陆辞忧没忍住问了出来,“她们是签了什么契约吗?”
虽说古籍上写有修士可与开了灵智的妖兽签订契约,可妖族没落了千百年,能开灵智的妖兽少之又少,这种契约也慢慢不再被人提及,甚至鲜有人知道,更别说如何契约了。
几人默默地转过头看向温知书。
她们不知道,但万卷书肯定知道啊!
温知书心领神会,微微一笑,伸手召出了万卷书翻找起来。
“人妖契约需以修士精血和妖兽内丹作压,缺一不可。”温知书继续道:“签订契约时,修士可取精血滴在妖兽内丹之上。”
解释完这些,几人又看了看壁画上前额相抵的一龙一人,又是一阵沉默。
看来不是签订人妖契约。
“找到了!”温知书突然提高了声音,欣喜道:“结契之时,双方抵额识海互通,心意……相知。”
温知书的话越来越低,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这是什么契?”陆辞忧追问道。
温知书往后翻找,看到最后一行大字时闭了眼,轻声道:“婚契。”
众人:“……”
九州上最常见的一种契,却没有一个人认出来。
长久的寂静之后,夏时开口打破。
“走吧。”
没一人问要去哪儿,只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宫殿偌大,几人走了许久才来到另一处殿室。
这一室与方才那室可谓天差地别,若说那一室经千年岁月沉淀,这一室却是恍若新建,洁净无尘,殿墙白玉金筑,就连四周垂下的帘纱都尽是用金线纹绣的龙纹,极尽奢华。
殿室的主位之上横摆着一白玉棺,白玉棺之前垂首静坐着一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一手持刀抵地,身姿挺拔威严,明明面如常人唇色红润,却无丝毫生气,如同她身后的白玉棺,死物一般。
“破魂刀。”夏时认出了她手中的刀。
“啊?”陆辞忧疑惑道:“她就是沧海初代门主?这和刚刚壁画上的也不像啊。”
“不,她应该是壁画上的沧龙。”岁音静静地看着那人,道:“她在为自己的伴侣守墓。”
“相知相守难得,如此真情真让人艳羡。”温知书在几人最后,视线向前时,不知到底是在看那为爱守墓千年的沧龙,还是落在别的什么地方。
几人站在殿前,正要离去不愿打扰殿中人的清静,夏时目光忽地一顿。
岁音察觉到她的动作,低声问道:“怎么了?”
“找到了。”夏时微微垂首,手中金印已经给了回应,“琉璃净世笔,找到了。”
看来她们不得不打扰别人的清静之地了。
淡金色的灵力蜿蜒向前,最后停在了白玉棺前。
琉璃净世笔在那白玉棺中。
夏时不由地皱了皱眉,这是要她开棺?
可如今血魔现世,琉璃净世笔至关重要。
罢了,取了琉璃净世笔后,她再向这二位赔礼道歉。
夏时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做这等缺德的事。
她叹了口气,踏入殿中。
几乎是脚尖落地的瞬间,一道霸道无比的刀气破空而来,直取命门。
夏时心下一惊,刚要有所动作,一旁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了过去。
耳边传来那人急促的呼吸声,夏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着,“没事。”
岁音一阵后怕,听到她的话后也没松手。
另一边晏漓也是着急地抱着陆辞忧滚到了一边,相比于夏时两人略微狼狈些,好在温知书落后两步,刀气在殿前陡然消散,并未伤及她。
“怎么回事?”陆辞忧拍了拍衣衫,向另一边的两人问。
岁音没好气道:“你不会看啊?”
只见白玉棺前持刀静坐的沧龙已然睁开了眼睛,冰冷的竖瞳死死地盯着几个不知死活的闯入者。
“不想死,就滚。”
夏时向其拱手行礼,“我等并非有意惊扰,还望前辈见谅。”
沧龙冷呵,“滚。”
破魂刀在她手中震颤,刀尖映着寒光。
只要这几人再在此处逗留片刻,她就要她们身首分离。
沧龙这么想着,忽然又将这个想法推翻,不行,留风还在这里,不能让这些人的血污弄脏了这里。
她烦躁地皱起眉,然后恶狠狠地瞪过去,怎么还不走!?
不仅没走,那个领头的剑修竟还向前走了两步。
一个将将元婴的剑修,怎如此大胆。
沧龙眯了眯眸子,手中的刀慢慢抬了起来。
夏时沉静地看着她,面无惧色。
“你是聋的吗?”沧龙冷声呵道:“不想死,就离这里远一点!”
没人能看见,气势逼人的沧龙背后的那只手正在轻微地发抖。
夏时停了下来,她亮出金印,一根淡金色的虚线在金印与白玉棺间相连。
“前辈,我们来此只为琉璃净世笔,不愿过多打扰。”
沧龙看着她手中四四方方的小印,莫名觉得十分眼熟。
“仙都之物。”
奇怪,这人分明只是个元婴修士,怎么会有仙都之物在身。
“你要琉璃净世笔做什么?”
“血魔现世,重塑封魔阵。”
“血魔现世?”沧龙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而后立刻否认道:“不可能!血魔已被天睢上仙封印千年,撒谎!”
“我们没有撒谎!”
陆辞忧快走两步上前,伸手撤下自己右眼遮挡的纱布,那晚血魔留下的抓痕仍在,眼眶之中却是空空如也。
“阿辞……!”晏漓惊慌地想要拦住她,却也还是晚了一步,“你……早就知道了?”
陆辞忧回身看她,视野也只有左边一半,她依然笑得坦荡,“没了一只眼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晏漓被她的笑刺到,只觉得那晚还是自己无能才护不住她。
她默默握紧了身侧的手,妖气在体内翻涌着。
“真的是血魔。”沧龙看着她眼下的伤痕呢喃自语:“怎么可能……”
天睢上仙舍去一身仙骨,仙都二十四仙更是折损大半,血魔怎么会再现世?
沧龙后退半步,后腰抵上了白玉棺边,冰凉的触感令她回神。
她像曾经一般,问向那个总会为自己想尽万全之策的人:“留风,怎么办?”
可现在那人已经不在了,没人能回应她的话,没人能告诉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