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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小宫女行礼退下,瑜妃拿起一把剪子,走到蔷薇架前。林潋四下一望,宫人们都离着点距离,连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双手托着玉笛要给瑜妃,“娘娘,刚才那个公公…”
  瑜妃扭头看她,弯唇一笑,“宫里积年的老人了,从前是跟皇后的,现在皇后宫里事不多,便拨去内务府了。他给你什么便拿着,不用不好意思。”
  “可是…”
  “林潋,”瑜妃深深望她一眼,没再说话。
  林潋这时才醒悟过来,瑜妃当然是知道的,那公公给完林潋纸条就走了,一点都不怕她回头跟瑜妃说。林潋避开宫人,快速看了眼手上的小纸条,只有几个字,一眼就扫完了,「府内以笛投毒」。
  林潋白着脸抬头,她收到纸条,看过了,知情即犯罪,已经不可能脱身了。是谁要她投毒?瑜妃或是主使,或是另有一个幕后的人,一个比瑜妃地位高的人——太后、皇上、皇后?
  那公公摆明是皇后的人,这样高调地给她一管笛子,指明了要用它来投毒…这是针对皇后的?
  太后和皇帝,有什么理由要针对皇后?瑜妃…?是了,最近小贾在朝上被泽王欺负得不像话,而皇后,是泽王的一大后台,只是现在暂时倒了。也许就是因为她现在势弱,更要趁着这时候,让她不能翻身?
  林潋无意掺和这些,但是弄皇后,她是不介意的。若不是皇后,阿嫣也不用被逼嫁入皇家。最好是趁机把泽王也扯下来,那才叫安枕无忧。
  只是瑜妃要她在王府里投毒,又不说投谁,所以看来重点是“王府被投毒了”,谁中毒并不重要。那么谁来中毒才足以撼动皇后?自然不能真去毒瑜妃儿子,一管笛子,也不能大范围地毒,如果只是单人中毒,那个人身份一定得够,若只毒了个下人,便是真毒死了,也动不了皇后。
  瑜妃把脸转回去,细细地剪着枝,“林潋,我知道你忠心王府,下手有分寸的。事成之后…”
  “我可以吗?”林潋问。
  瑜妃的手一顿,“可能,阿嫣好些…”
  林潋上前一步,眼里泛光,低声说,“娘娘,妾身身体底子好。”
  瑜妃回头,耐心道,“林潋,一点点就够了,我只要有个由头。”
  “娘娘,妾身弄狠些,一了百了,你的由头不是更足吗?要是落在王妃身上,她一点点都未必熬得过去,真要出了人命,就不好收场了。”
  瑜妃沉着气细细一想,嗯了一声。林潋顿时全身松下来,颤着唇,忍着不敢哭,“多谢…娘娘。”
  瑜妃不忍看她,转头回去剪枝,“林潋,保重自己,我还想着提你做侧妃的。”
  “多谢娘娘抬爱,妾身没想做侧妃。”
  瑜妃有点讶异,“那你想…”
  “求娘娘金口玉言,只要我们王妃一日是六王府主母,妾身一生不需要离开王府。”
  “谁要你离开……”
  “娘~”一个纤瘦的女孩儿跑进来,头上的步摇甩得翻飞,一下扑到瑜妃怀里。瑜妃笑着蹲下去抱她,林潋连忙转身擦了泪。玉和抬头,大眼睛审视地上下扫了眼林潋——难怪让她叫走六哥哥和沈姐姐,原来在这里训潋潋姐。
  黄明宇和沈嫣走进院子里来,带着几个人,拿回来一堆太后赐的赏玩东西。两人向瑜妃行礼,黄明宇伸手去摸摸林潋手上的玉笛,“疑?有个笛子,母妃送的?”
  “皇后送的,”瑜妃笑道。
  “潋姐就喜欢吹笛子,真是送对了。”
  瑜妃温和一笑,“久没见潋潋了,喜欢就好。那我借花献佛,祝你心想事成吧。”
  瑜妃这是答应她了。林潋行礼谢过,站在蔷薇花前,双手在宽袍子遮掩下密密动着。小纸条撕成极小极小的碎片,左边袖袋放一把,右边袖袋放一把,等一下走到哪儿,就随处撒两片,任谁都不可能凑出原字来。
  她隔着瑜妃三母子,遥遥望着安静含笑的沈嫣。阿嫣今天穿一身沉香紫绣牡丹的光缎霞帔百褶裙,双手也藏在宽袖子里,看不出来有没有像林潋一样,不为人知地暗暗动着。
  林潋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她曾有过一个姐姐,姐姐的毕生所愿,就是能穿上宽袖子的衣裳。姨娘说,她们是凡人,凡人要做事,是不能穿宽袖子的。
  所以林潋现在已经成仙了吗?原来仙人之所以要穿宽袖子的衣裳,是因为很多事情,要瞒着人在宽袖子里做。袖子外三镶三滚的绣边,大朵花卉争艳,掩盖着里面的淤泥。也是,没有袖子里的淤泥,哪来袖子外的繁花似锦。
  那天三人带了宫里不少赏赐玩物回府,除了林潋珍爱的那管玉笛,其他的都摊开了让大侍女们挑。梨花初开的时候,盛京里到处飘满粉白的小花瓣,满城飞雪。几片飞到六王府的冬苑里来,林潋趴在沈王妃屋子的窗前望出去,脸皮映着春日的天光,白嫩可破,像个毫无心事的快乐小女孩。
  沈嫣心里一软,不知多久没见她这样单纯开心的样子,走过去坐在林潋身边,陪她一起往外看,“什么春色,看得你眼都不眨的。”
  林潋淡淡道,“看它姹紫嫣红开遍,真漂亮。”说着就笑了,坐起身来,“莎莎来了!”
  沈嫣日日都要莎莎来,报告海棠的情况。海棠刚怀上第二胎,三个月不到,正是最不稳的时候,还没敢告诉宫里,仍是由莎莎照顾。阿堇带着莎莎走进来,行礼问安,沈嫣让了座,莎莎说海棠今天吃得还行,身子有点乏,属于正常情况。
  沈嫣认真听着,眼睛的一角无意识地放着林潋,看她安静地抽了条浅碧色的绢帕子出来,把矮几上那管一直舍不得吹的玉笛拿在手上,手帕子在吹口细细地来回擦着。
  莎莎一报告完,阿堇笑道,“看潋潋把那支笛子宝贝得,拿回来以后也没见你吹过,还是一个劲地吹你那卡住笛。”
  “我不吹笛很久了嘛,舍不得用它来练手,现在想听吗?”说着把玉笛放到了唇边。沈嫣和阿堇都期待地望着她,莎莎在椅子上挪了挪,一手压在桌子上,另一手藏在袖子里,圆眼睛紧盯着林潋,好像随时准备要去抢她笛子似的。
  “阿嫣喜欢什么?”林潋唇碰着笛子问。
  “还能由我说?”
  “可以说我…”林潋笑道,“会的那一两首。”
  阿堇笑着过去打她,手差点碰到了笛子,林潋立刻缩了缩。门外青玉敲了两下门,走进来一看,“你们都在啊,那我等一下再来,有点事找阿堇。”
  莎莎立刻喊,“青玉别走!”
  青玉一愣,莎莎说,“听潋潋吹笛子。”
  青玉笑了,一点不给面子,“我被她的卡住笛还烦不够?”一甩手,转身要出去。悠扬的笛声响起,是古曲《流水》,水至柔软,又至坚定,往海而去,永不回头。其中一段溪水流过小石滩,叮叮咚咚的跳跃泛音,一声赶着一声,连绵不断,恼人的调皮可爱,不知笛子是怎么吹出来了。青玉一瞬想起小青,不由得笑了,倚在门边听了一小段,直到沈嫣惊呼一声“潋潋!”那调皮水声像被一只无形的鬼手,一瞬突兀地掐停了。
  青玉连忙跑过去,莎莎已经飞奔到了林潋身旁,抽起林潋的手探了探脉,又去翻她眼皮。阿堇在旁边急着要帮忙,莎莎沉声飞快道,“阿堇去煮生姜附子汤,青玉拿点催吐的东西,赶快!”
  林潋的唇已经白得泛紫,“笛…”
  莎莎拿起笛子一看,“笛子有毒,都别碰!”说着便从袖子里滑出一排银针来,挑出最粗的一根。
  阿堇和青玉已经跑出去准备东西了,沈嫣平常见阿堇扎针总要先烧一烧银针,连忙把烛台往莎莎挪了挪。莎莎没碰烛台,一针已经深深扎进了林潋耳珠,指甲狠狠一掐,放出来一粒豆大的血珠。林潋整个人颤了一下,沈嫣也跟着她颤了颤,吓得魂不附体,手脚都麻了,只知牢牢抱紧林潋,看着莎莎一声不吭,帮林潋扎完左耳扎右耳,双手拇指各扎一针,眼看不好,十指全都快速扎了一遍——一针深深下肉,针一抽出,立刻紧捏着那指头,血线一下子涌聚成珠,莎莎手一放,林潋的指尖几乎被掐得变了形,紫红一片——针已经又深深扎到下一根指头里了。
  沈嫣早已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心都被劈成了两半,搂着林潋,却不知潋潋死了没,也不知自己死了没。
  林潋十根指头全染了血,莎莎丢下银针,重新把一遍脉,这才喘一口气,无端来了一句,“银针来之前刚烧过。”沈嫣呆了呆才想起来她是说刚才银针没消毒的事。
  林潋已经完全晕过去了,四肢冰冷,皮肤青白,甚至微微有点紫影。青玉拿着催吐的东西,带着一堆丫鬟回来,莎莎摇头,“现在吐不了了,起效这么快!啧…”
  青玉还煮了热水,丫鬟们拿巾布给林潋擦了擦越来越泛紫的唇。莎莎说林潋唇上有毒。
  阿堇终于捧来了一碗滚烫的浅色药汁,“放足量了,可是时间熬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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