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沈嫣惊道,“可是,潋潋平常也吸鼻烟…”
蔡大夫摇摇头,“鼻烟只是提神。但当一个人天天被赞育丹大补,还要这样精神亢奋,日夜都睡不了。体内的阴阳完全失调,邪火不加速积聚到顶峰?”
蔡大夫心里也有点愧疚,她大概看出了些端倪,想着不干自己的事,一直没插手。后来也是看阿堇卷进去了,不忍心才提了句。现在一查,才发现这送子药比她想的要猛得多。幸好沈嫣年轻,身体虽虚些,心还受得住。要是换个老爷子,怕是人都不在了。
沈嫣双眸含泪,难怪她这段日子,着了魔似的,一闭眼就是对潋潋不该有的幻想。她还以为自己怕潋潋走,怕疯了,竟想着要自己去替代何昱深留下潋潋。却原来是,她吃了这么些恶心的东西……
沈嫣心痛地闭上眼,“你是说,我母亲,给我下药?就为了要我生孩子稳固地位?”
阿堇忙过去抱着她,沈嫣浑身抖着,背心发烫,一身湿透的汗,不知是从心里寒出的冷汗,还是被药激出的燥热。阿堇不忍道,“阿嫣,别这样,我看夫人也未必知道。她要是真想给你下药,避开我直接灌你一碗茶,难道你还会不喝?何必这样大费周章地搞药膳,还要塞各种香料到不同的物件里。对了!你想,王爷都走了,她还逼着你吃这些!证明她不知道啊,她真以为这些是给你补身子的。”
沈嫣咬着唇,一甩手,把床头矮橱上的一串念珠甩到地上,哭道,“什么真人,这样骗我母亲,害得我!我以为我疯了!”
蔡大夫叹了口气,这方法虽下作,不得不说,还挺有效的。能够出这样大价钱拜神求子的,多是高门贵女,平常矜持惯了,在闺房里夫妻生活不顺是常事。下药催情一个月,总能撞上适合怀孕的日子,自然就送子了。
就算像王妃这样发现了,难道她还会去报官,说自己被下了媚药?到时真人能不能定罪不好说,王妃自己怕先得准备根白绫。
阿堇帮沈嫣拍着扫着背,扭头担忧地问蔡大夫,“阿嫣这身子,太寒凉的药定是不能用了,那我们只能慢慢来了,是吗?”
沈嫣哭着拉着她,“阿堇,我不能再这样了,你不知道我现在,我真的怕。”
阿堇柔声哄道,“之前是我们不知道,现在知道了,那些送子的东西定然不再用了。断了源头,我帮你弄些药澡、针灸清毒一下,晚上你点支宁神香睡觉,慢慢就好了。”
蔡大夫沉吟一下,迟疑道,“其实,有个快点的法子。”
阿堇立刻缩了缩,为难地望着她,“你别了吧?你那力度,给阿嫣来一下她得立刻晕过去。”
蔡大夫望了眼自己的手,失笑道,“我什么力度?你又知道?”
阿堇翻了个白眼,莎莎那些比铁柱还粗的银针,海棠没被她扎死还真是奇迹。阿堇轻轻拍着沈嫣,软着声音道,“别怕啊,我们不用她,我来帮你。”
蔡大夫一皱眉,“你…”
阿堇没好气,“我知道你说我下手犹豫,没你的见效快。别开玩笑了,你一针下去,阿嫣命都去半条。你让我们自己慢慢来好了。”
蔡大夫噗哧一笑,“原来你在说这个,我不是说针灸。”
阿堇眨眨眼,“那还有什么见效快的法子?”
蔡大夫收了笑,望着沈嫣,“王妃恕罪,我只是在医言医。王妃用的是□□,不是毒药。它的作用,只是调起和放大一个人本来就有的情欲。平常情欲来了,是怎么走的,那现在怎么去疏散,就对了。”
阿堇抱着沈嫣的手一顿,垂眸不语。可是阿嫣跟王爷从来没有过,她也不想有,那还能怎么疏散。
沈嫣疲惫的脸挂着泪,表情木木的,“我没有对谁有过情欲。”
蔡大夫柔声问,“你最近没有精神恍惚,没有做梦?”
沈嫣坦然道,“有,因为我被下药了。”
蔡大夫淡淡一笑,“情药不是神仙,它不能无中生有。王妃,凡人都是有情欲的,这很正常。”
沈嫣红着眼睛望着她,可是她的梦,不正常。
……蔡大夫走了,阿堇收拾好一屋子东西,包括沈嫣那无穷无尽的眼泪,跨出屋门的时候大大叹了口气。转角处一个高高的人影快步过来,“阿堇姐。”
阿堇看都没看她,转身关门,笑道,“就知道你要来。”
林潋担忧道,“阿嫣到底怎么了?”
“就是虚不受补,慢慢调节就好了。”
“那我们劝劝沈夫人?哎,阿嫣也说过她腻得很,不想吃那些送子餐的,又怕老夫人伤心。”
“蔡大夫会去说的,别担心。”
林潋点点头,“那我看看她。”
阿堇一手挡着她,“阿嫣睡了。”
林潋愣了一下,蔡大夫和阿堇前脚刚走,阿嫣立刻睡了,骗谁呢。阿嫣为什么不想见林潋?她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阿堇叹息着摇摇头,“让她静一静吧,你晚点再来。”
这一天的晚饭,蔡大夫在沈夫人屋里,沈嫣在自己房里,林潋没来。晚饭后沈嫣让阿堇去告诉母亲自己睡了,独自在房里,林潋没来。王府里各院的灯后来渐次熄了,林潋还是没来。不会来了。
阿堇给沈嫣熏好了被褥,“过来睡觉,别弄了。”
沈嫣正斜斜趴在凉榻矮几上,自己给自己染指甲。很多很多的蓝凤仙花,拧出浓浓的花汁,掺入一点红,成了幽幽的紫。夜蓝克制而端庄,嫣红火热而奔放,而紫,是幽暗夜里、无人角落的一点放纵。如同沈嫣轮回般的梦。
那绑在长长指甲上的凤仙花汁液,带着辛辣的植物味道,也许这也有什么提神催情的作用,不然她怎么总觉得自己还在午后那个梦里。
阿堇走过来,无奈道,“弄这样的指甲,做什么都不方便。”
沈嫣倔着唇不理她,她知道阿堇想她把指甲绞了,自己泻泻火。她偏不!她偏要花一整天来染指甲,把十根指头弄得明晃晃的尖而长。告诉她们,告诉自己,她不需要这个。
她控制不住梦里的人,还控制不住自己吗。
阿堇拿起纱布和小扫子,“我帮你吧,你单手怎么弄。”
沈嫣咬着纱布绑指甲,头都不抬,也没理她。阿堇叹了口气,“阿嫣…”
“你去睡!”沈嫣烦躁地抬头,见阿堇担忧地望着自己,气焰立刻又熄了,弱弱道,“我睡一天了,今晚肯定睡不着的。”
阿堇站起来,“那我走了,你有事叫我。”
“嗯。”
阿堇走到门口,转头看凉榻一眼,沈嫣专心致志地低着脑袋搞指甲。阿堇叹了口气,走出去轻声关了门。
门一关,沈嫣仿佛瞬间脱了力,把沉沉的脑袋磕在榻几上,闭上眼睛。头好重,总是恍恍惚惚的,搞不清自己醒着还是在梦里。她其实一整天都没睡,除了潋潋在的那一阵子。怎么偏是那阵子睡了。
沈嫣忽然自嘲一笑,其实要搞清楚自己在不在梦里,还不简单?‘潋潋’在,就是梦里。醒着的时候,她还哪里肯来。
沈嫣深深吸了口气,百无聊赖地直起身来,继续给自己染指甲。
凤仙花染指甲有个好处,就是得染三五遍,颜色才牢固。染足五遍后,沈嫣推开一丝窗缝,天边透着隐约的瓷青蓝,五更天,早起洒水的丫鬟差不多该起了。沈嫣拆了最后一遍纱布,在冷水里洗过手,掀开琉璃灯盖子,吹灭了。不然明天母亲知道她熬到了五更天,又得对着她哭。
沈嫣拿手托着下巴,仍坐在凉榻上,身上盖着那件提神的狐皮。这是唯一留下来的送子物件——既然不想睡,提提神也好。就像从前潋潋睡在她身边,有时半夜也偷偷吸鼻烟的。小壶口一打开,满床一股凉丝丝的薄荷味。沈嫣有时醒来,问她是不是又吸烟了,潋潋还嘴硬说没有,不知道自己连呼吸都是那味道。
沈嫣拉了拉身上的狐皮,拢在脸上,闭上眼睛。提神吗?她怎么觉得挺安眠的……
不知过了多久,天还没亮,屋外忽传来细细的说话声,阿堇稍大声些,另一个不知是谁…沈嫣猛地抬起头来,盯着幽暗尽头的屋门。大半夜的,怎么这时来了?
人声渐熄,屋门安安静静。沈嫣大大睁着眼睛,不敢眨一眨。大半夜来了,只是来找阿堇的?
天长地久的一瞬过去,屋门终于咿呀一声,沈嫣整个人弹了弹。一条高高的人影轻手轻脚走进来,手上提的油灯已吹熄了,披着件半旧的软缎绒毛披风。这么远,这么黑,其实沈嫣是看不清那披风的,但她知道披风是一色的孔雀蓝,幽幽的绿,幽幽的蓝,手抹过去,绿一些,手再抹回来,蓝一些。她连手在那绒毛上的触感都记得。
林潋一转身,看见凉榻上的人影,呆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唤道,“…阿嫣?”
沈嫣心里应了,可是喉咙拧着,出不了声音。长长的指甲在榻几上拨了拨,弄出点声响。
林潋走过来,坐在榻几另一边,就着窗纱的濛濛银光看她,“怎么不睡啊,又不开灯。”说着从榻几下抽出火折子,翻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