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沈嫣摇摇头,“妈妈快起来。”青玉扶起曼霓,沈嫣淡淡笑了笑,“应该的,不然她辗转听见我们府里出事,不知该怎么担心。母亲下山是辛苦了她,便宜了我。那青玉,麻烦你带人收拾好母亲那个院子吧。”
青玉福身,“是,那个很快的。沈夫人年前才来过几日,里面东西都还没动呢。”
沈嫣点点头,在桌下伸手搭着林潋的手,不舍地轻轻摩挲。
林潋反手捏了捏她,小声安抚道,“我屋子收拾起来也很快的。”
沈嫣唇微微一张,又闭上了。收拾倒不要紧,只是没人看着的时候,不要乱吃冷的,鼻烟不能常吸,晚上不要熬夜,要上床睡,自己要知道盖被子,屋里要烧炭盆,茶凉了就倒了…没事的时候,其实还是可以过来找找她的,一点都不打扰,不要完全不来……
沈嫣垂眸,“嗯。”
五十五章
初春静夜,窗外无风也无雪,无蝉鸣也无蟋蟀叫,死寂得让人心慌。沈嫣坐在窗前凉榻上,扭身推开一丝窗缝,庭院里夜灯笼明亮如昼,于是看不清天上有没有星星,只看得见一轮淡漠的月,仿佛被水冲刷得褪了色。
阿堇轻声推门进屋,探头一看凉榻上的沈嫣,叹了口气,走过来摸摸她的手炉,重新塞回她冰冷的手里,又弯腰看了下脚炉,炭还够。这屋里少有这么冷的,阿堇恨不得挂十个小炉子围着沈嫣焙着她。
也是没办法,沈老夫人来小住,王爷循例配合地来沈嫣屋里睡,做做样子。沈嫣这屋,热得林潋都受不了,何况黄明宇?别人失眠事小,王爷失眠事大,第二天还得上朝面圣的呢。是以沈嫣屋里的炭盆一到入睡时分便全撤了,等第二天早上黄明宇走了再暖上。
阿堇探身关了沈嫣身后的窗,压低声音,“王爷睡了?”
沈嫣点点头,呆呆地抱着手炉,小小声,“好闷。”
闷也比冷死好。阿堇坐在沈嫣身边,“明天还是让王爷回去书房睡吧,你这么一晚晚地熬着算个什么事。我是老夫人我也不能信,哪有夫妻天天晚上睡一起的。他是个爷,难道整日就陪着夫人?那公务呢,通宵应酬呢,外宿游玩的呢。”
“我爹就整日陪着我娘。”
阿堇一窒,“…那是因为我们从前在山上。别的不说,老爷没妾,可王爷有妾了吧?天天在你这睡,那潋潋呢?让他也去潋潋那做做样子,反正潋潋那本来就不生炭盆。”
沈嫣烦闷地摆摆手,手肘撑在榻几上,托着额头,皱紧眉头。
“怎么了?”
“头痛。”
阿堇含笑道,“真痛啊,还是嫌我话多?”
“真痛…”
阿堇叹着气,伸手帮她轻轻捏着额边,“当然痛了,谁这么生熬几天都受不了,明天跟潋潋说一声吧,我看她也巴不得给你分担点。”
沈嫣闭起眼,“没事,过两天王爷就出门去了,母亲走了他再回来。”
阿堇惊喜道,“是吗?”
沈嫣合着眼,疲惫地点点头。
这几日别说沈嫣睡不了,连黄明宇也睡不好。沈夫人不是头一遭来府里住了,从前黄明宇也会做做样子,来王妃屋里睡两晚。可这次不知是不是心里记挂着海棠有孕,黄明宇在这屋睡得老是不踏实,于是第一晚,天还没亮就跑回书房去了。
这一跑不打紧,第二天吃饭的时候沈夫人心疼地给黄明宇夹菜,说他半夜起床去处理公务,几时几刻从沈嫣屋里出去的都清清楚楚。青玉回头立刻去查,看冬苑里哪条眼线这么没眼色,却原来只是沈夫人闲日无事,四处逛一圈,去厨房小聊一下昨晚煮了几次热水,和打扫杂役闲话一下他们扫地浇花时碰到过哪个漂亮丫鬟。不过是闲聊嘛,王妃母上大人这么亲民,众人也便知无不言了。
然后沈夫人转头掐指一算,从热水的时辰与用量,推测出冬苑各房的沐浴和茶水时辰;从错综复杂的丫鬟动线,推测出冬苑各大重要人物的全天日程。冬苑上至王爷,下至海棠,以及必须夹他俩中间的沈嫣,在她沈老夫人眼皮子底下,全都如肥皂泡泡一样,清澈、透明、无所遁形。
沈嫣叹为观止。青玉这么神通广大,挡神当佛挡皇帝,原来也挡不住她娘。
可怜天下父母心,青玉不忍心挡死,沈嫣不忍心挑明,黄明宇也不忍心拂了老夫人面子,于是第二晚开始便配合地在王妃屋里呆到天亮再走。但终究辗转反侧,不能肆意。想起不知还要熬几晚,便觉天空都暗了,红烧肉肉都不香了。
是以当皇帝提起南方赈灾,恐有官员舞弊,要派人私下走访巡查的时候,黄明宇一蹦三尺,高高举起手手,“我我我我我!”
何丞相呵呵笑,“六王爷长大啦。”
皇上斜眼看黄明宇,“起什么哄,你都没去过南方。”
黄明宇积极自荐,“就是没去过,地方官员才不认得我。我就当着他们的面走过,他们都不知道我是朝廷派来的。”
有点道理,皇上的脸色松动了些。
黄明宇连忙又说,“走访辛苦,该派年轻人去。除了我,难道派小何?这么帅!他怎么融入民众!”
御史老爷微微侧身观赏了小何公子一眼,小何公子正襟危立,脸上飞红,面无表情。何丞相上下扫了眼自己儿子,哟,小木头人快烧起来了,呵呵,“还好吧?六王爷谬赞~”
一屋子近臣们垂着头吃吃笑,何丞相欣慰地又拨弄了自家儿子一眼。小何安安静静地自焚着,敢怒不敢言地弱弱瞪了眼自己恶趣味的爹。
“泽王爷也年轻呢,”大臣中不知谁说了一句。满屋子轰然笑起来,好耶好耶,从没见过年少老成的泽王爷被调侃的。
“我泽王兄更不行呀,”六王爷说。
“怎么不行,”皇帝笑着问。
黄明宇差点冲口而出,万民景仰的泽王兄诶,过往不知南下巡查过多少遍的泽王兄诶,现在父皇身体不好,差不多所有奏折都是他批示的泽王兄诶!这还要问为什么?
泽王在折子上写下最后一个字,放下手中的朱砂笔,垂眸安静坐着,随时准备跪下请罪。这莫须有的罪,他这两年都请习惯了。
黄明宇想了好一会儿,弱弱道,“泽、泽王兄府上孩子那么多,爹走了,小郡主们要哭的。”
泽王暗暗松了口气,皇帝轻笑,“你走了,你府里就没人哭?”
黄明宇嘿嘿笑,“害,她们玩的可好了,谁理我呀~”
近臣们又笑起来,皇帝恨铁不成钢,隔空拿手指戳戳他,“是不是真想去啊?可不是玩的,这关系着日后赈灾章程的修订的。”
黄明宇马上收了笑,立正拱手,深深作揖,“父皇放心,儿臣定不辱命。”
这事便这么定了,朝廷暗暗出通行密碟,派了一小队人护六王爷南下。从盛京到南方走访一趟,少说也要大半个月。等黄明宇回来,沈夫人肯定已经回山上去了。而且黄明宇走了,沈夫人除了教育沈嫣两句,也没什么可作为的了。
阿堇松一口气,“这可太好了,王爷去哪?怎么没听说。”
沈嫣摇摇头,“朝廷的事,我不清楚。”
阿堇合掌拜拜,“阿弥陀佛,不管去哪,希望王爷赶紧启程吧。”
沈嫣没好气地笑瞪她一眼。
阿堇呵呵一笑,“就算不为你,也为他呀,你以为王爷在这睡得舒服?你床上…”阿堇顿了顿,压低声音,“你床上那些小柜子里,一个个拉开来,哪个不是潋潋的东西。王爷就手的小零食小玩意,一件也没有!难得有个鼻烟壶,还不是平常他吸惯的味道。王爷在这睡,跟流落他乡似的,可凄苦了。昨天海棠不是还巴巴地送了那盒唇脂来?肯定是我们都没给王爷涂,回去嘴唇裂了。”
沈嫣有点内疚,“我不知道他会涂唇脂。”
阿堇一笑,“是吧?所以说海棠细致呢,把他养得跟个娇小姐似的。结果来你这睡几晚,回去皮粗了,嘴裂了,你说海棠心疼不心疼。”
沈嫣弱弱地笑了笑,“是我太大意了,我该留心些的。”
“哎,你自己都快撑不住了。”阿堇叹了口气,轻声叫她,“阿嫣。”
“嗯?”
“你是…和王爷同床都不能了吗?”
沈嫣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不解地望着她,“什么?”
“之前王爷来过夜,你们两条被子还能一起睡一下的。你是不是…”阿堇沉吟一下,不敢提林潋的名字,“你心里…”
“不是,你说什么?”沈嫣坐直身子,烦闷道,“我这几日根本睡不了,在床上翻来覆去,怕吵到明宇,所以干脆自己走开来,让他好好睡。”
阿堇担忧地问,“你为什么睡不了啊?”
沈嫣摇摇头,“可能月事来了,头痛得很,心里也烦,总之哪都不自在。”
“怎么会现在来,还没到日子啊,”阿堇拉过她的手要把脉,那边床上窸窸窣窣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