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人鱼说>书库>百合>浮世缘> 第79章

第79章

  林渊笑了笑,拿袖子给她抹抹嘴角,“这是凉瓜汤,解暑的。叫你去东苑又不去。”
  林渊上次在六王府跟媞娜提了要请予熹来小住,回来果真写了封信托北月使团带回去。予熹搬到林府,西苑没有客院子,林渊让人收拾出来之前薛家母女住的海棠院。谁知予熹嫌那远,她来是要找林渊玩的,又不是来找林夫人学大盛礼仪的。于是一手指了西苑里林潋以前住过的小院子,说她要住那儿。
  林二小姐的那小院子,冬冷夏热。林潋出嫁以后林渊也懒得再整修,瓦片都秃了几块。屋子的门窗全都开在同一面,一点不通风。林渊拗不过予熹,她便还是住进去了。幸而予熹每天早上一睁眼就往林渊屋里跑,两人几乎全日绑在一起,晚上还在林渊屋里聊到半夜,林渊才送予熹回来睡一下。予熹真正在那小屋子里的时间应该不多的,谁知还是病了。
  林渊夹了个菜饺到予熹盘子里,沉吟半晌,“要不你…”林渊顿了一下,舔舔唇,“要不、你去我屋里住吧。”
  予熹的菜饺塞了一半到嘴里,睁着眼睛望着林渊。
  林渊连忙解释,“我只是在想,我屋比潋潋那院子好,床又大,任你翻都不怕的。你记得阿嫣吧,她进王府前也常来我床上睡的。”足以证明两个女孩子一起睡真的没啥的了吧?
  予熹一口菜饺嚼嚼嚼了半天,“你跟六王妃?”她记得第一次见林渊的时候,林渊也和六王妃一起溜到了四皇子府内院。
  林渊莫名一窒,“她,她小时候来住过一段时间,我们常一起躺躺,聊天。”
  予熹捧起碗,慢慢喝着涼瓜汤。
  林渊这是什么意思呢,既然她的床大,她又不介意和朋友睡,为什么刚才叫予熹搬过去的时候好像很迟疑的样子。要说予熹是新朋友,阿嫣是老朋友,地位不一样,却又好像不是。林渊这阵子天天带着予熹玩,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如果不是很喜欢予熹,何至于这样尽心尽力。
  但可能林渊的‘很喜欢’,跟‘最喜欢’还是不一样的。
  予熹吃了几口,胃里顶着,吃不下了。
  林渊说,“回去吧,到屋里去坐。”
  林渊在前头走着,侧过头轻声交代身边的丫鬟去找大夫。予熹在她们身后远远跟着,看着林渊和丫鬟说话时的侧脸,轮廓笔直,像戒尺割出来的一般。
  林渊,她看起来总是很果决的样子。如果她是予熹,她会回北月嫁人吗?予熹不抗拒嫁人,但这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她绝不能嫁给不是自己选的人。那么林渊呢,不知她对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不知予熹在里面,有没有哪怕一点点的位置。
  大家都说,女子从来都没得选。但予熹很想知道,如果她选了呢?如果她就要为自己选,最差又能怎么样。大家又都说,大盛的女子更没得选,但予熹相信林渊不一样。
  林渊跟谁都不一样。
  丫鬟领命离开了,予熹一笑,快步追上去,“渊渊~”林渊反手一捞,把予熹整个人卷进了自己怀里,笑道,“都病了,能不能乖点。不小心摔了是好玩的?”
  予熹双臂一伸,搂着她的脖子,“渊渊,谢谢你最近带我到处去。”
  林渊扶她自己站好,学她的撒娇语气,“熹熹不客气。”
  两人并肩往西苑走,予熹想了想,“我觉得,我真的很喜欢你。”
  “嗯,我的荣幸。”林渊温柔笑着,脚步没停,也没看予熹。
  四十四章
  今年的夏末,天气好像特别反复,冷一阵热一阵,连真龙天子都顶不住,身子不适好几日了。龙体欠安,怕病扩散,免了皇子们侍疾,连贾王爷的早朝也免了。只有泽王仍是日日进宫,搬一张书案到龙榻边上,如常处理政务。
  “明德,你府里那孩子怎么样了?”
  “回父皇,挺好的。颜氏这几日好些了,能吃进去点东西。太医日日都来看的。”
  “嗯。”
  “儿臣那儿的都是小事,父皇保重龙体才是。”
  皇帝靠在床榻上,屋里暗,床榻上拢着一团迷雾般的阴影。泽王面前点一架子烛火,手执奏折的年轻男子一身光芒。
  “等他出世了,儿臣抱来,让孩子见见他皇爷爷。”泽王微笑着说,气定神闲,从容自信。
  皇帝淡淡道,“你也是当父亲的人了。”
  泽王直了直腰,等着皇帝训诫。
  皇帝略显疲惫,闭了闭眼。真是老了,他想,天气一变,连奏折都批不动了。然而他批不动,泽王批得动,平常的奏折也是泽王先批第一遍,有需要他再改。而他上一次改泽王的批覆,是什么时候?总有小半个月了。
  没了他这条龙,日还升、月还落,大盛如旧昌平,一切都如常。公卿们也未必知道他病了。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
  中秋将近,沈嫣的生辰也到了。她本就觉得没必要大办,现在皇帝有恙,更不敢办。但林渊还是不请自来了,带上予熹,叫上四皇子妃媞娜,还自备上盛京城揽月楼的一席私宴。几个人吃十几道菜,黄明宇兴冲冲地叫人拿几个大盘子,每样都匀出一点,留给冬苑的丫鬟们。
  揽月楼菜好,酒也是出名的。林潋趴在食案上,眼神迷蒙面色潮红地捏着酒壶不撒手,一叠声喊“阿嫣”。沈嫣使了个眼色,阿堇赶紧把酒壶藏起来。林潋委屈巴巴地伸手,“唔…阿嫣回来…”
  沈嫣抱着她哄着灌茶,“我在这我在这,潋潋,来,喝茶。”
  林潋甩着手软软地摸摸她衣裳,闭着眼扒拉到她身上搂着,嗯~阿嫣香香的。
  予熹哈哈笑,“潋潋酒量这么浅~”
  媞娜瞥她一眼,“你也没多好,喝完这杯别喝了。”
  予熹嘟嘟嘴,“我偏要…”一回头,小杯子没了,“林渊!”
  林渊吞了酒,还故意把杯子倒过来给她看,“没了~”
  予熹啪啪打椅子,“怎么偷人家的酒!”
  “你酒量差呀。”
  “谁说的,就算差,我的也是我的。”
  “我买的酒。”
  “你请我的,就是我的。”
  “行行,我的就是你的,”林渊笑着把空杯子还给她,“回去还你一壶。在这里醉了,我还得扛你回去,在家里任你喝任你闹。”
  予熹轻哼了声,“我才不闹,我醉了就乖乖睡觉,你知道的呀。”
  林渊对上媞娜的目光,媞娜淡淡一笑,举杯抿了小口酒。予熹在盛京交到林大小姐这个朋友,以后回北月,也没什么遗憾了。
  如此三五知己,安安静静地,沈嫣的生辰便过了。日子如常往下走,林潋依旧每日拿着各种小发明的图样子来找沈嫣屋里。沈嫣留着媞娜送的北月刺绣在房里,搬来一张圆桌,铺开刺绣参考着设计了不少从前没想过的新花样。媞娜的刺绣,色彩总是明亮夺目,亮绿、艳紫、娇红,花草动物都像在发光一样;花纹却是端正饱满的,正直而朴实。沈嫣爱得不得了。
  两人埋头工作,时光静好,总是林潋坐在窗前涼榻上查书,沈嫣趴在圆桌上压着纸描花样。阿堇和海棠都不在屋里。
  林潋偶然抬头,看见沈嫣一手画着,另一手背到身后按了按腰。林潋拿起手边的茶走过去,放到她手里,“先喝口茶。”手在她腰后轻轻揉着。
  沈嫣接过茶碗,低头去喝,额上的碎发掉了下来。林潋帮她把碎发别到耳后,沈嫣别过脸去,害羞地笑了笑,“看我,披头散发的。”
  林潋微微一笑,忽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们还在林府。当时皇后刚说让阿嫣选皇子来嫁,阿嫣随即生了场大病。那时林潋过不去东苑,只好半夜爬墙去看她。也只能看到阿嫣的纸窗外映出幽幽灯光,暗淡的鱼影子在上面乱飞。后来长姐带她进东苑看阿嫣,阿嫣病瘦得吓人,黑发如瀑洒在床褥上,眼睛大得让林潋的心揪成一团。
  那时候林潋再想不到,一年后她再见沈嫣“披头散发”的样子,却是这样安然的岁月。
  “好想快点到明年生辰,”林潋轻声说,生怕惊扰了什么。
  “你想吃什么玩什么,不用等生辰啊。”
  “我只是想许个愿。”
  沈嫣笑道,“好,那等中秋,我们在湖上放盏莲花灯。你要许什么愿,我帮你一起许?”
  林潋捏着沈嫣的袖子,笑笑没说话。愿一生如一日,伊人白发,岁岁年年。
  阿堇带着几个丫鬟进来,捧着大锦盘,“去女儿宴的礼服做好了,二夫人在哪里试?”
  皇后循例在中秋前办女儿宴,今年皇子们纷纷成了亲,正妃都是要参加的。碰巧林太尉和林意洋协助北月整军防,皇后的女儿宴便也叫上了林渊、林潋和予熹,既算是感激臣子,也是关怀北月的意思。
  林潋除了出嫁那日,从未有过任何礼服。皇后的旨意一下来,沈嫣忙叫人赶工做出一套海天霞色的礼服,疏落月季几朵,淡白微红,如海上云霞晕开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