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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东面的苑子呢,是王爷与王妃休息的地方,王爷取名“冬苑”,冬天的冬。秋收冬藏,冬是休息的季节。王爷以此提醒自己好生歇息,照顾自身,不让陛下忧心。喂!小贾别玩了,我们这儿叫冬苑,行不行?
  “哦行啊行啊,我就说叫东苑嘛。诶诶!我有!尊、九、万!没有了吧~哈哈哈是不是我赢了!”
  林潋翻了个白眼,湖北面那园子…“王爷,喂王爷!北面叫雪园行不行?”
  “为什么不叫北园啊?”
  “北和背很像啊,背运背运,多不好听,打牌容易输的。”
  小青惊道,“我说呢~我现在是不是就坐着北风?”
  黄明宇拍拍思凯,“你等一下跟小青换位置。”
  林潋啧了一声,“先别玩别玩,叫雪园好不好?很容易记的啊,你想以前北书房叫学牢,现在府里北面叫学园,但却是个有太阳有亭子,可以跑可以玩的地方哦,爽不爽?”
  黄明宇笑道,“诶诶,好,那好~就叫学园,咱们天天在学园里踢球抓鸟。以后请夫子来做客,告诉他那个园子叫学园,让他夸夸我们哈哈~”
  林潋扫了小太监一眼,掭掭笔,低头边写边说,“王爷再三斟酌,为背面的园子取名雪园,是有感于前朝名句,‘人生经年路,飞鸿踏雪泥’。是要警醒自己,雁过无痕,浮世无常,应时刻惜福敬上,珍惜陛下赐予的关爱恩顾。”
  小太监一一应下。林潋勾完最后一笔,搁下毛笔,海棠连忙盖好手牌,帮她移开镇纸,抬起缎锦细细吹干,卷起来双手捧给小太监。太监默背着一堆冠冕堂皇的庭院名字退下了,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小卷缎锦,马车都不必坐,一路小碎步快走过宫墙外的官道,从北门入,经过御花园,经过皇子们从前的北书房,经过东六宫,直接转进乾清宫,一脚踏进了旁边的昭仁殿里,也不过两盏茶时间。
  刚才皇帝陛下就是在这里和宰相父子说着笑着,忽然问起贾王府的各院名字的。此刻却一室安静,不见了人影。小太监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原来是皇后在御花园摆了茶席,邀皇上和宰相大人父子赏春去了。
  小太监忙又赶了去御花园,一眼瞧见帝后正坐在荷池旁的听雨亭里,皇帝下首坐着丞相何大人,丞相大人下首却不见何公子。说是皇后娘娘一见丞相公子便觉面善亲切,疼爱得不行,命人搬了食案来放在自己下首,要亲自盯着公子吃好喝好。
  小太监拿着手里一卷缎锦,暗自忖度。本来皇上和六王爷父子间的小事,是不该在旁人面前汇报的。但皇上问起的时候,丞相父子也在场,皇上还说若回头院名起得不好,让何公子这盛京出名的才子代为再取。那么贾王府的院名私事,丞相父子必是能听的了,亭里再有一个皇后,也不算外人。小太监心下一定,正要走进亭里汇报,正巧皇后的宁和公主带着侍婢也来了,要向皇后请安。公主一进亭里,丞相立刻扭开了脸,望天望地望不存在的荷花,就是不敢望公主;何公子倒是岿然不动,只是眼帘礼貌地下垂着。
  公主一见有外男在场,仿佛也吃了一惊,连忙递起月扇遮了半张脸。那月扇细笔描出一朵倾国牡丹,白瓣粉蕊,衬得人脸无故也娇红几分。春寒三月,公主竟还带着月扇出门,足可见天佑皇家啊,公主所踏之地,就没有冷的。
  皇上瞟了皇后一眼,皇后笑道,“宁和前些日子病了,臣妾想着今日天气好,便叫她出来走走。没想遇上了丞相大人,聊得高兴竟忘了自己的亲女儿。”说着招手让公主上前来,搓着手搂着背,问药问病问睡觉。公主细声细气一一答了,都说很好。边说着,边有宫人又抬了一席茶食来。何公子连忙起身作揖道,“既是公主来了,小民…”
  皇后笑着指了指何公子下首,“摆在那儿罢,你们年轻人坐在一起,有个伴不无聊,才肯陪我们多坐一会儿呢。”
  何公子转头一看,他坐得已经离亭边不远了,公主的食案要是摆在他的下方,那就得半身晒着太阳了。何公子踌躇了一下,皇后的意思已然明了,人家公主都没说什么,他再要告辞要挪位就小家子气了。但无论如何,总不能真叫一个病愈公主晒着太阳陪他们下午茶吧。
  何公子又作一揖,“那劳烦公公把小民的案子搬进来一点吧。小民扰了皇后娘娘了,娘娘勿怪。”
  皇后慈爱地笑了笑,瞥了眼公主,公主的月扇仍挡在下半脸上,精心扫过的长睫毛颤颤垂着,脸上飞起一抹淡红。
  丞相大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太监们拼桌摆坐垫。坐垫这东西,在常人家里,向来是摆在食案正中的。但宫里似有宫里的规矩,公主的坐垫摆得稍偏右,何公子的坐垫摆得稍偏左,两张食案又凑得近,望过去倒像是两张案子拼成了一张长的,一对坐垫并着摆在正中间。
  丞相大人望着那条连为一体的长案子,忍着笑。是了,古来自有“男左女右”一说。宫里果然是宫里啊,这坐垫,可摆得太遵古训了。
  何公子望着那几乎凑在一起的坐垫,背上顿时僵了僵,还是扶着袖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公主请上座吧。”
  宁和公主也迟疑了一下,终是不敢动那座垫子,慢腾腾地抚裙坐下了。
  何公子心下顿时沉了沉,他本来还指望着公主会拉远点垫子的呢。现下连公主都没动那垫子,他一个草民,更不能动了。小何公子年十六,肠胃青涩,对美人恩这东西还消化不良,立时便失了主意,下意识地扭头找爸爸。老何爸爸隔着亭子,却是一脸呵呵的笑意,自在且从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这笑容,小何公子很熟悉,平常他娘骂着骂着他爹,他爹一个四两拨千斤把火头转移到小何身上,转移成功的时候,他爹总会出现这个慈爱且幸灾乐祸、可爱且老奸巨猾的笑容。
  小何公子认命地闭了闭眼,垂着头拖着步子,落座在公主右侧。一坐下,左半边身子便被点了穴,身不动手不动,头都不敢往那边扭一下。
  何大人捧起茶杯,望着被公主镇压得无法动弹的僵尸儿子,想着平常夫人顾着疼儿子懒理他的大仇终于报了一咪咪,丞相大人乐呵呵地大大喝了两杯茶,大赞好茶好茶啊,皇后娘娘好眼光哈哈哈~
  皇帝陛下一亭之主,淡定看着眼皮子底下几位各显神通,眼见着人家丞相父慈子孝,眉来眼去,好不快活。皇帝老父亲也想起自己那离了父母搬家在外,可能十分凄苦没吃好没睡好半夜都得哭醒叫爸爸的小儿子来。于是龙目往亭外一扫,看见了立在亭旁的小太监,伸手一指,“你,进来。是不是去完老六府上了?他那儿怎么样?”
  小太监连忙进亭里行礼,恭敬递上手里的缎锦。皇帝接过展开一看,冬苑、楠榭、夕阁、雪园。名字虽短,也算不上诗意,但居然是挺正常的名字,没想到啊。皇帝问道,“这些是老六起的?可有什么寓意没有?”
  小太监忙将林伴读说的寓意全都背了一遍。他边背,皇帝边把缎锦传给丞相父子看。缎锦最后传到小何公子手里,只听小太监背诵道:
  冬苑,秋收冬藏,王爷要顺应时季,休养生息,不让父皇忧心。
  楠榭,楠木坚固,王爷要努力勤勉,做国之栋梁,为皇上分忧。
  夕阁,时光飞逝,王爷要抓紧好学,不辜负皇上赐的千卷藏书。
  雪园,雪落无常,王爷要惜福敬上,谨记父皇赐予的关爱恩慈。
  皇帝陛下听见自家小儿子爱他敬他,挑了挑眉,疑惑地侧着头,“不让朕担心,为朕分忧,努力好学,惜福敬上?谁说的,老六?”
  小太监微抖了抖,“那个…名字确实是王爷说的。”虽说不是同一个字,这,不算欺君吧?
  何公子望着那缎锦上的字,行书勾捺洒脱之余,顿笔间还藏有内收的骨劲。肯定不是明宇的字迹。冬、楠、夕…何公子低头一笑,旁边公主微微扭头望了他一眼。何公子笑问太监,“请问公公,六王爷可有说为什么雪园不叫北园?”
  太监一惊,“哎呀,何公子跟王爷真是心灵相通啊!王爷也问为什么不叫北园呢。”
  丞相父子顿时笑起来,皇帝皱了皱眉,“不是他自己起的名字吗?”
  太监尴尬一笑,“呃是,大部分是…奴才去的时候,王爷…正忙着。是府里林氏代笔的,两人边写边商讨着,后来改了北园为雪园。”
  何公子微微一笑,原来是那位会写诗骂人的林家二小姐。听说明宇在她手上被制得服服的,也难怪了,东南西北都能掰出花来,确实是个有趣的人。可惜了,身就女儿身,还被收进了王府里,他看来是结识不着了。
  皇帝没好气地举杯抿了口茶,“让女眷代笔,他人呢,跑哪去了?”
  太监如实道,“当时王爷也在林氏房里的…”
  “那他怎么不自己写,忙什么。”
  太监吞吐着,不敢说王爷当时正兴致高昂地玩着叶子戏,把父皇老爹的慈爱问话扔在一旁不愿搭理。皇上叹了口气,“你不说朕也猜到了,不是在拿箭射古董射屋顶,就是在房里拆了帐幔倒出所有衣裳,拿扫帚撑起来,学人家游牧外族搭帐篷,是也不是?那猴子!不把屋子拆了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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