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六皇子一下弹起,“潋姐伤了?!”
皇帝皱眉,怎么把人家姑娘的闺名当众给说出来了,“坐下!”六皇子不情不愿地缩回食案前。
何丞相戳着下巴想了想,“好像说是府里下人不尽心,绊得小姐摔了一跤。”
下人绊得小姐摔跤?六皇子一拍食案,“哪个下人绊的,打出去啊!”何丞相望着他笑笑不答,六皇子急着又问,“有没有说潋姐多久能好?那她还来北书房吗?”
皇帝喝道,“明宇!”
林太尉躬身请罪,“是臣无能,治家不严,着实汗颜。”
皇帝宽慰道,“林卿家治朕的军队都得心应手,怎么会治不好一个府呢?怕是夫人心善慈软,奴仆胆大欺主。卿家当心,若是乱了尊卑,可不是小事啊。”
林太尉拱手请罪,“陛下说的极是,臣回府定好好整顿。”
何丞相瞄了眼太尉,又瞄了眼皇帝。太尉没有再多说什么,或跪一跪的意思。皇帝神色如常,微微笑着。
丞相挣扎了一下,还是善良道,“林大人治军是熟手,又有陛下在上,自是顺利的。”林太尉心下一惊,他刚才竟默认了自己治着皇上的军队,忘了圣上英明了!
何丞相袖子一挥,丝滑转开话题,“这府里的情形可不一样咯,像我府里,夫人给我换了个侍婢我都得装着不知道。要是我知道了,那就是我认真看过了。哎哟,没完没了!”
席上顿时全笑起来。
何丞相惧内,在盛京可是出了名的。丞相夫人是将门之后,性子果决,奈何生了一身病骨。夫人贤惠,知道自己生育不多,于是主动给丞相纳了几房良妾。奈何丞相老爷不争气,躲妾躲得跟条泥鳅似的抓都抓不住。逗丫鬟奴仆倒是一把好手,时常屋里关着门,一屋子的下人被老爷逗得哄堂大笑,待夫人派的妾赶到,丞相又溜了。气得夫人逮着他就一顿骂,说他山珍海味吃惯了,就爱随手逗野花。
何丞相整整袍子,举杯敬太尉,“还是林大人有雄风啊!治军又治家。”
林太尉举杯,连忙接着何丞相递过来的救命稻草,“何大人说笑,治军,那是陛下英明,臣不过是借着陛下一点福泽。治家嘛,可惜我没何大人那样贤德能干的夫人。连累家里人受伤了,真是让人见笑。”
皇帝的表情看着温和松弛了不少。林太尉大大松了口气,杯中酒一饮而尽,感激地对丞相笑了笑。
何丞相温润一笑,暗暗腹诽,谁让他夫人多年只盯着林大小姐一个准儿媳妇,就是撒不开手呢。丞相对着杯子抿了一小口,又道,“等二小姐大好了,请她和大小姐来我府上玩玩,小住几日,”丞相眨了眨眼,一个说秘密的小表情,声音却一点不小,“让我夫人捧着她两个心肝儿,没空追着我念叨。”说着自己呵呵笑了两声。
众人纷纷大笑。皇帝忍俊不禁,指着丞相笑骂,“你呀你呀,堂堂七尺男儿,还没你夫人有魄力。看看林卿家!”
何丞相不羞也不臊,双袖一摊,“臣七尺还差两寸,文弱书生,跟林大人怎么比!连林大人府里的小姐们呀,也个个英才。以后出阁了,定是巾帼里一等一的人物,不知谁家这么有福哦~”
皇帝笑道,“他们家一位女儿刚被朕定下了,何卿家难道急了不成?”
何丞相一拍大腿,“可惜可惜,怎么偏我府上就只有一位年岁相当的儿子呢?林大人,好歹顾念着多年同袍,给小姐找人家时想想我家呀~林大人放心,大人府上的小姐,那必然去哪都是高位的,断没有受人压制的理。”
林太尉被捧得找不着北,还没来得及惶恐,六皇子撑着食案叫丞相,“老何老何,别动我伴读啊!我还没读完书呢!”
皇帝斥了他一声,随侍的宫人们纷纷围着劝六皇子坐好。何丞相哈哈大笑,逗趣道,“六皇子此言差矣~皇子不舍伴读,也要为伴读想想啊。人家小姐在你那是个伴读,来我这可就丞相府大公子夫人咯!”
六皇子不服,“做我侧妃怎么就比不上小何的夫人了!他从前拉弹弓还输过我的呢!”
何丞相嘟嘟嘴,认输道,“哦,郡王府侧妃呀?那是你厉害。”
六皇子哼了一声,“知道潋姐在我这好了吧!”
林太尉连连作揖,“六皇子说笑,何大人说笑。小女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皇帝连拍了几下食案,“明宇!何卿家跟你说笑,你还真敢满嘴胡说八道。没规没矩!朕看你是圣贤书抄得少了!”
六皇子不怕打不怕骂,最怕抄书,一时蔫蔫的缩了回去,抬眼要瞄瞄父皇气到哪了,却瞥见丞相偷偷对自己眨了眨眼,还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六皇子不解地盯着丞相。何丞相对他举杯,无声做了个口型,仰头喝尽了杯中的酒。
六皇子不明所以,也举杯喝干了,但老何对他说恭喜干嘛?
天子臣子尽欢,吃吃喝喝直到日落西山。六皇子始终没找到机会问问他潋姐的腿到底是怎么个伤法,要吃什么要拿什么药。那日回宫后只好胡乱叫人翻了各种跌打损伤的膏药出来,翻完了自己的库房还跑去隔壁院跟他四哥五哥借,借完又跟太医院说自己院里有人跌伤了,让太医院给开药,有多少开多少。第二日瑜妃起床梳妆,才听说六皇子昨晚直闹了一夜,今天天刚亮就来瑜妃宫门外磕了个头,慌急赶忙地出宫看宅邸去了。
瑜妃扶了扶头上的随云髻,“伤了?”
大宫女瞄着铜镜给瑜妃仔细地插着两支缠金珠花,“说是跌了一跤,伤了腿,这两个月怕是不能去北书房了。”
上不上学的倒不要紧,纳妾事宜一定,在过门前她和老六本就不该再见的。瑜妃拧着眉,“怎么跌的,什么时候的事?前两日还好好的。”
大宫女挥挥手,小宫女们安静行礼退下了。大宫女继续簪着金钗步摇,压低声音,“我们派了人去说六皇子的事,当天林二小姐就伤了。”
瑜妃拨开她的手,扭头看她,“伤得怎么样?没大碍吧?”
“不清楚,六皇子今日去见一见,回来自然会说的。”
瑜妃沉着脸,过了会儿再问一遍,“跌伤的?”
“是这么说的。”宫女叹了口气,“其实六皇子私下去求,他们不愿,驳了便是,本来提前透口风也是给他们回转的余地。现在这样喊打喊杀的,做给谁看!这太尉府真是一日比一日了不得了,难怪皇后也要攀着他们呢。”
“闭嘴!”
宫女回神,顿时一缩。瑜妃皱眉瞪她,“看好你的嘴,别让我掌你。”
宫女连忙行礼请罪,自己啪啪大力掌嘴两下,“奴婢该死,差点给娘娘惹祸了。”
瑜妃拉着她不让打了,一脸怒容地转回去对着铜镜。宫女又拿起金钗在她头上小心比着,低声道,“娘娘恕罪,奴婢也是替六皇子委屈,想来那二小姐也是难熬。别说咱们知道他俩清清白白,哪怕那二小姐真的勾引皇子呢,现在也觉着情有可原了。那地方,让人怎么呆的下去。”
瑜妃骂道,“越说越没谱了,环境好与不好,都不是失德的借口。”虽然位多高、权多重,也不是滥用私刑的借口。瑜妃不忍地摇摇头。
“娘娘说的是。”
屋子里安静须臾,瑜妃压着眉,忽然幽幽散了口气,仿佛自言自语,“打人哪有打腿的,真不顾她以后一生了。”
宫女声音带着淡淡笑意,“看来娘娘疼的儿媳又多了一个了。”
瑜妃不悦道,“那不能,毕竟是他们家的,疼她?还以为给他们家脸了。”
宫女打趣着说,“那二小姐也真是倒霉,生在这么个如日中天的家里,好处一点没捞着,锅倒要跟着一起背。”
“行了,别簪了,花枝招展的。”瑜妃拨开她的手,站起身来,脸上仍微微带着愠色,扭头定定地望着宫女的脸颊。宫女一福身,安慰道,“就轻轻拍了几下,还是奴婢自己动手的,皮都没碰着。娘娘可别瞎心疼。”
瑜妃甩手就走,“那你内功挺深厚,皮都没碰着就红了。赶紧涂药,别跟我去皇后那请安了。”
“奴婢还是跟着去吧。”
“嫌你丑,别来,快去涂药!”
宫女笑着跟了她出去,叫了两个二把手来小心跟着,自己自去旁边小房里休息去了。
宫里嫔妃齐聚,例行向皇后问安。宫外六皇子根本没去看自己据说装修得颇有江南姿色的新居,一出宫门就一路催着车夫直往太尉林府赶去。
太尉府五更天一过便大开着府门,几个大掌事轮番守着,卯时未过,日头刚大白,街头的小厮慌忙跑来,“皇子、六皇子来了!”
顿时全府俱起。林老爷林夫人穿着常礼服在府门内前庭迎接,和六皇子来回几轮敬礼、问安、还礼,互相让着进了正堂。最终六皇子和林老爷并坐主位,林夫人在下陪着。搞了这么一大轮,六皇子自觉礼仪周到、寒暄完了,一屁股刚坐下,茶都没喝,开口就直奔正题,说自己仰慕林家二小姐,也不提妾与不妾,只问她能搬进王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