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柳无咎一时无语,合着他跟贺青冥的流言沸沸扬扬传的满江湖都是,唐笠翁这老头子却压根没听进去。也许正是因为他腐朽顽固,所以才不认为流言是真的,他压根就不相信两个男人会在一起。
  唐笠翁果然道:“我就说,他们说什么你跟贺青冥在一起了,那肯定都是假的!两个男人怎么会在一起?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事?自古以来男女阴阳相合才是天地人伦大道,才是正道,两个男的在一起简直是违背了自然之道,根本就是不正常!”唐笠翁义正辞严、絮絮叨叨了几句话,听得柳无咎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这种话,虽不如严丰那些人说的话那么难听刺耳、侮辱下流,却也让人厌烦得很。两年来,柳无咎总是会在老一辈嘴里听到这种话,而且每一个人说的话都一模一样,好像谁让他们背稿子似的,好像他们虽然是一群人,却只不过是一个人,是一个脑子的分身。
  唐笠翁身旁的年轻弟子已侧过头去,他们似也听了太多这种话,已不想再听了。再有道理的话,重复三次便会让人厌烦,何况这种话对于年轻人来说毫无道理。
  柳无咎忽想:还好贺青冥是一位年轻师父,也并不迂腐。
  若是贺青冥也说这种话,便是天仙也让人喜欢不来啊。
  柳无咎懒得搭理老头子,正要走,却被一道袖箭射来,唐笠翁到底想起来今天不是来教训小辈的,他道:“休走!把青冥剑留下!”
  他那一双文武袖中,竟又射出来无穷无尽的暗器!
  柳无咎挥剑挡开,他其实一直有点好奇,唐门子弟到底是怎么在身上藏那么多兵器的?不过,唐笠翁那一句“把青冥剑留下”到底惹怒了柳无咎。他喝道:“唐笠翁!青冥剑是我师父的佩剑,你凭什么来抢?你们这么多人,凭什么来跟我抢他的东西?!”
  贺青冥不见了,不见了两年之久,他留不住人,也总该留住青冥剑。他是贺青冥唯一的弟子,又是贺青冥的丈夫,他分明是世上最有资格拿到青冥剑的人,可是江湖上的人好像都忘记了这一点,他们都要来抢青冥剑。
  这本是一个人尽皆知的道理,可江湖上好像已忘了这个道理。世上的事,世上的人,从来毫无道理。
  唐门一些年轻弟子听了,却已很是羞愧,他们身为名门弟子,却跟严丰姚飞鹏之流没什么两样,都是一样变作强盗。他们见过贺青冥,见过柳无咎,他们见过二人感情如何深厚,无论他们是何种关系,无论他们是不是很多人说的那种关系,二人的情谊已足以让任何一个良心未泯的人为之感动,他们毕竟年轻,良心毕竟还是新鲜的,何况他们今日已经见到柳无咎为了青冥剑如何拼命,对付这么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他们已问心有愧。
  一些人已低下头,似已不敢看柳无咎,可他们也不能违逆师长的话,他们的大师兄违逆了,如今已被关在房里,已被人日夜监视。
  “厚颜无耻的老匹夫!”忽听得一道大喝!
  却是明黛,明黛已率魔教众人赶来!
  在她身后,却还有一堆人,飞雪漫漫,人马奔腾,卷起漫天红尘。
  第253章
  明黛来了, 子午盟的一些人也来了,凌夭、梅伯等人一面抵御,一面与其他人等对峙, 他们与之对峙的正是八大剑派的人, 看起来双方已僵持了很久。明黛正如柳无咎所说, 为他拦下了一众人马,不论他们是来帮柳无咎的,还是来与柳无咎为敌的, 亦或是如谢拂衣等人一样,并不想夺剑, 却必须要维系各方安宁的。
  她只知道她的朋友要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她答应过她朋友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各路人马汇合, 明黛率众护在柳无咎身前, 九羿亲兵弯弓突射, 将唐笠翁的暗器都纷纷折断摧毁,羽箭没入雪地, 好像凭空射出来一条楚河汉界。
  唐笠翁如今看见她就讨厌, 他看见她,就跟看见一个拐了自家闺女的流氓一样。他指着明黛骂道:“妖女!你不在西域老巢待着,却跑到中原来,简直是不知死活!”
  明黛冷笑道:“我来怎么了?我想来就来, 想走就走,还怕你不成?”
  魔教教徒顿时高声呐喊,恍惚山呼海啸:“教主威武!”
  明黛又道:“我早看不惯尔等尸位素餐、迂腐不化、冥顽不灵!今日若谁要再来抢剑,先过我明某人这一关!”
  唐笠翁牙根紧咬,却也拿她没什么办法。不要说是他, 就算八大剑派的人全都来了,面对魔教铁骑,也不能轻举妄动。
  明黛说罢,却一偏头,低声道:“快走。”
  这一声,自然是对柳无咎说的,不过,对面的人却看不见,也听不清,她一出声,柳无咎略一颔首,便提气纵身一跃,没入雪地之中,而在他身前,凌夭他们也早就帮他挡住了身影。
  风声紧,雪声骤!
  柳无咎一气奔行数里,这一趟夺剑之旅,他已消耗了太多精力,但只要再走,只要再翻过前边那座山丘,便再无人能追得上他!
  前路却有路障,四个人堵在了那里:契力诃、裴玄都、高弄影、高怜影。他们四人被柳媚儿坑了一遭,跑错了路,不过,飞马到底比人的脚程要快。
  契力诃死死盯着青冥剑,喝道:“把它留下!”
  柳无咎冷冷道:“休想。”
  契力诃纵马上前,一手挥舞陌刀,马蹄扬起,陌刀砍下,好像便要把柳无咎砍成肉块,剁成肉泥!
  柳无咎贴地一滚,侧身闪过,契力诃却又一刀劈开!这一刀好像是劈开了山岳,分开了大海,直把苍天也划出一道豁口!
  柳无咎避无可避,退无可退,一剑挥去,正面对上了这一刀!陌刀却毕竟长而沉重,契力诃又仗着马上优势,一力施压,几乎砍入柳无咎左肩血肉!
  契力诃嘲笑他道:“原来贺青冥的徒弟,也不过如此,只可惜他死的早,看不到这一幕!”
  柳无咎目光冷冽如剑光,他低喝一声,蓦地发力,手腕翻转,剑身一转,形势也似天旋地转!他顺势挑起一捧冰雪,一把打向马儿双眼!马儿被冰雪一激,当即扬蹄嘶鸣,契力诃不料有此等变故,几乎被马儿从背上摔了下来!
  他当即立身控马,契力诃毕竟是西域马帮出身,自幼在马背上长大,马儿倒也真的被他控制住了,然而柳无咎已不会再给他反击的机会,当即冲向一侧,以剑背拍向马身。这一下真可谓力拔山兮,马儿吃痛受惊,身形不稳,便要摔倒,契力诃再不能制住它了,非但如此,一双腿脚还被骏马压在底下,一时不能挣脱。
  柳无咎却已跨步过来,契力诃双眼如灯,怒视着柳无咎,他手臂一动,似要挥舞长刀,却已被柳无咎一脚踢开!
  忽听得身后双风阵阵,原来是高弄影、高怜影兄妹二人一起上阵。他们是南宫羽的部下,与契力诃不是同一路人,所以方才柳无咎跟契力诃角斗,他们也只是一旁观战,伺机而动,不过,他们都想不到,柳无咎竟有如斯神力智谋,契力诃虽武勇非凡,却压根不是柳无咎的对手。
  二人使的兵器也是剑,而且是一对日月双生剑,一剑稍长而沉,一剑稍短而轻,如若合二为一,便是天下无匹。
  却见雪地之中数柄剑光闪动,好像天上星闪落入凡尘,又似星光灿烂,开出一丛丛傲骨凌霜、国色天香的牡丹。高家兄妹二人一母同胎,并蒂孪生,又一同长大,一同习武,连所习剑法都彼此互补相生,如此默契,又如此精妙的剑法,柳无咎见了也忍不住心生赞叹。
  只可惜,柳无咎身旁已无一个贺青冥来相伴,若是贺青冥在,二人双剑合璧,又岂是高家兄妹可以比拟?
  他的身边没有贺青冥,他的身上却还有青冥剑。剑在人在,青冥剑若在,也当是贺青冥在他身边。
  柳无咎拔出青冥剑,双手双剑,于飞雪之中划出一个乾坤。高家兄妹知道双剑不好对付,也已屏气凝神,然而柳无咎出剑却十分出人意料,他竟是以青冥剑对高弄影,而以无咎剑对高怜影,这一遭错位,却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柳无咎当即乘胜追击,他手中剑法变幻莫测,其疾如风电,其势如水火,好像他们不是在跟一个人相斗,而是对上了修罗天魔!
  柳无咎右手一力敲下,如洪钟擂鼓,一把震开了高怜影,高弄影心系妹妹安危,稍一心慌,便被柳无咎抓住了破绽,双剑纷纷如飞花乱雪,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高弄影棋差一招,已经一败再败,这时候裴玄都却忽地一枪挑来,方才三人对战,他不便插手,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但这一刻,他已找到了——柳无咎固然胜了,却已忘了围师必阙、哀兵莫追的道理,他孤军深入之时,就是裴玄都一举擒下之际!
  裴玄都这一招,毕竟解了高弄影之围,但此刻于柳无咎而言更为不利的是,高怜影也已于身后突袭而来!
  柳无咎只冷哼一声,以一敌三,他却并不畏惧也不慌乱,反而一剑当先!三人似乎没有料到他身陷困境,却不仅不退守自保,反而越战越勇,还一再进攻,一时间被他打乱阵脚,一旦脚步乱了,三人成阵只是散兵游勇,匹夫而已,不足为惧!他们想要给柳无咎施压,柳无咎却先给他们来了一个泰山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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