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气息顿时急促,忐忑不安,又七上八下。
贺青冥仰头,但见一夜星光扑朔迷离,像桃花扑入流水,打了一个又一个旋,转的晕晕乎乎。他就这么定定看着,似也已晕眩,恍惚失了神魂,但身上被吮咬的刺痛又强令他清醒,他忽地生出来一种错觉,好像他的身躯已不再属于他,他的呼吸已被攫取,体肤已被占据,他好像是给一头荒原上的野狼叼走吞食的猎物。
而他竟心甘情愿,拱手把自己让给柳无咎。
他的拳头也曾紧握,肌肉也曾紧绷,但他心里有一个声音说:没有关系。柳无咎在他身上作乱,但既然是柳无咎,也都没有关系。至于他,他也许是在犯错,可他已全然沉迷于这种错误。这么多年了,他惯于掌控自己的身体,每一个部位,每一个动作,他都控制的分毫不差,但今日它们的反应却叫他出乎意料,也许是时候了,他的习惯也该被取代了。
他忽地闭上眼,皱着眉,他放任柳无咎对他为所欲为。
柳无咎却轻声道:“怎么了……疼么?”
贺青冥摇头一笑,道:“也许是我还不习惯。”
柳无咎道:“那我慢慢来。”
贺青冥点点头。
天上的星星纷纷坠入大漠,烙在贺青冥身上,刻出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吻痕。柳无咎已化身为一位古拙的匠人,贺青冥便是他亲手雕就的杰作。
他们好像都变了,变得不再像他们自己。贺青冥已太过放纵,柳无咎也太过放肆。就算要死,也该在死之前酣畅淋漓。柳无咎伏在贺青冥身上,如卧虎盘龙,他尽情地吻着贺青冥,贺青冥也尽情地由着他吻,这时候,沉寂的星星底下,忽地传来几声悠扬的驼铃——是驼队!
“有人!有人来了!”明黛冲出驿站,奔跑在银色的沙漠里,她手舞足蹈,喜极而泣。
第216章
一天后, 他们终于到了燕尾关。
这片无边无垠的沙漠终于逝去,当骆驼的蹄子走过被风沙掩埋的,身上满是时光留下的斑驳疤痕的石碑, 他们便穿过三界, 从冥界来到了人间。
行人愈渐多了起来, 小贩的叫卖声,男女的吵骂声,小孩子不依不挠的哭声, 这些声音全都乱糟糟、闹哄哄地挤作一团。往常他们听了这样喧嚣的闹声,必定要心生厌烦, 但今日他们听了, 只觉恍惚如同天籁之音。
他们在这里休整了一个晚上,也已吃饱喝足, 又美美洗了个澡, 换了身衣裳。附近的人们也都很热情, 尽管这里地处西域,许多人都来自不同的国度, 说的话也都叽里呱啦, 叫他们听不太懂,但他们听了,也都很是高兴。四海之内,毕竟还有人, 还有他们的同类,他们再不用成天对着金黄的沙子数时辰了。
休息好了,便要再次踏上征途。明黛生的俊俏,性子又活泼,很快便凭着一张灿烂的笑脸讨得大家的喜爱, 她找来当地一个会说汉话的大伯,问他怎么走去白鹿山。
那大伯忽地不再笑了,脸色也变得古怪:“你们要去神山?”
四人互相对视一眼,明黛道:“是啊,怎么了,那里不能去吗?”
“倒也不是不能,只是,如今神山一带戒严,大路是走不通了,你们若要过去,只有抄小路走石头城,但那条路,却布满了机关陷阱,十分危险。”
明黛笑道:“我们却最不怕危险。”
进入石头城,天色也黑压压的,四处布满了浓雾,好似来到了魔界,而头顶偶尔掠过的秃鹫、乌鸦,便似魔鬼的使者。
石头城虽名为石头城,如今却只是一片渺无人烟的石林。很多年前,这里也曾有过一座城池,城主正是魔教始祖的头号死敌西域冥王,西域冥王生性残暴,以杀人饮血为乐,方圆百里的百姓都深受其苦,不过,自打魔教始祖斩下西域冥王的头颅,树倒猢狲散,一众宵小皆闻风而逃,从那以后,这座石头城也荒废了,而燕尾关附近的百姓却安居乐业起来。
一时兴亡都尽做尘土,只剩月下嶙峋的石影,还有一地倾颓的早没入荒草丛中的砖瓦、廊柱,尚能证明这里曾经有过一座城。
明黛一脚踩下,几乎踩了个空,好在唐轻舟眼疾手快,把她捞了回来。据那位大伯所说,白鹿山下乃是一片神天草原,因为白鹿山山顶积雪终年不化,年年雪水消融,在草原上汇聚成河流、湖泊,其中玄玉宫脚下最大的一个湖泊叫做“玄玉湖”,也被魔教的人称作“圣湖”,而最长的那条河流,叫做“白鹿河”,石头城坐落在神天草原心腹,又有白鹿河流经,因此这一带多是丛生的草甸。
四人走了一会,除却头顶黑压压的,身旁灰蒙蒙的,别的倒也没什么异样。明黛心下犯了嘀咕:“难道那位大伯说错了,这里并没有什么,只是魔教的人故布疑阵,故意让人觉得这里很可怕?”
忽见唐轻舟走了几步,指着一处草甸道:“你们看!”
却见那一处草甸被压的东倒西歪,萎靡不振,如果是这样,也就罢了,但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它身上有一道车辙印,看样子时间不久,应当就是这两天留下的。
唐轻舟道:“而且是两条并行的辙印,从宽度上看,绝不是马车车辙留下的痕迹,这种辙印我在白头峰秘阁机关术册上见过,它来自一种西域失传已久的甲车。”
甲车?可这里地处荒僻,又怎么会有甲车,偌大的西域,又有什么人有能力造的出,用得上甲车?
贺青冥道:“都四下找找,看还有没有别的痕迹。”
不多时,他们果然有了收获,而且收获颇多。这里不仅有甲车的车辙印,还有两辆已经报废的甲车,从外形上看,此车如军士头盔,材质坚硬,如攻城略地,则势不可挡,此外,甲车附近还有一地断折的弩箭、暗器,只是也都还无用武之地,便已和这两辆甲车被一并摧毁了。
什么样的人,连甲车都可以摧毁?
贺青冥仔细一看,却见甲车内壁之上,有一个如火焰跳动的团纹,观其形状,又似两头鹿角。这个图纹,他曾在关于魔教的卷宗上读过,也曾在谢拂衣的背上见过,这正是魔教世世代代的印记,也正是他们的标志——玄火印。
明黛道:“这么说,这便是传说中的云甲兵?这两辆甲车,就是魔教的云甲车?可是甲兵坚不可挡,又怎么会被人力摧毁?”
“是啊,从外表上看,也不像是被什么兵刃掌力所伤……”唐轻舟心下疑惑,忽地灵光一闪,探出半个身子,钻入甲车内部看了看,明黛道:“小唐?你可发现了什么?”
“我明白了!”唐轻舟又钻了出来,脸上已有喜色,“甲车内有机关,它是被人从内部销毁的。”
“销毁?”明黛目光一动,“你是说,是魔教的人自己销毁了它?”
“不错,只有这一种可能。”
可是,这不可能啊!
四人对视,纷纷不得其解。
贺青冥道:“围师必阙,金乌派人沿大路戒严,却在石头城设下云甲兵,便是要守株待兔,请君入瓮,但……”
但他却临时撤回了这个陷阱。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金乌一个魔教头子,难道竟突然善心大发,变作救苦救难、普度众生的观世音菩萨了吗?
忽听得一点动静,不远处,沿着他们的来路,竟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四人不辨虚实,也不知来人是敌是友,便一个闪身,纷纷藏在了荒废的石城草堆里。
柳无咎俯耳去听,与三人传音入密道:“听声音,来人应当是个成年男子,而且身形高大。”
明黛道:“有多高大,比柳兄你还要高么?”
柳无咎道:“比我高约一寸,此外,他身上应当还带着兵刃,而且份量不小。”
贺青冥在脑海中细细回想了一遍,却没想起来魔教之中有哪号人物是如柳无咎所说的样子。四人屏气凝神,只见黑压压的路上,走来了一个黑压压的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衣,脚上一双黑靴,就连手上那把刀也都是黑漆漆的。
好熟悉的一把刀。
明黛心下纳罕,再瞧时,却忽地一惊!
贺青冥、柳无咎也都已惊讶,他们都已瞧见了这个男人的脸,除了唐轻舟,他们都认得他,也见过他。
唐轻舟疑惑道:“他是谁啊?”
明黛悄声道:“后刀沈耽。”
沈耽?沈耽!
沈耽竟来了西域,来了这里,而且看样子,他的目的同他们一样,也都是要穿过石头城,去往白鹿山玄玉宫。可是沈耽在中原武林之中一向独来独往,既跟八大剑派没什么关联,也跟魔教没任何仇怨,他为什么要来呢?
柳无咎道:“我想,他来这里,只是为了一个人。”
唐轻舟道:“什么人?”
“他的妻子,阿芜。”柳无咎忽地看了一眼贺青冥,似乎叹息,“他这样的人,是不论恩仇,只讲情义的。”
他这样的人。沈耽这样的人,又何尝不是柳无咎的写照?他们来这里,都只是为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