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只不过,这一点我也是后来才得知的。我在华山遍寻无果,差点被人发现踪迹,只得下山,过着隐姓埋名,四处躲藏的日子。顾影空咬我咬得太紧,我一连两年,竟连秦川都不能入境,后来华山人事浮动,一些人对顾影空处事作风有所不满,心生怨怼,顾影空不得不腾出手来整顿,把自己的人换上去,我这才又得以喘口气,继续追查师姐的下落。”
贺青冥心中了然,当年华山派中兴,上上下下人才济济,但他们都是奔着季云亭而来,也只信服季云亭一个人。季云亭“暴卒”,顾影空虽然做了掌门,却威望不足,不能尽得人心,不得不多加安抚整顿。他借着谢拂衣一说清理门户,实则是要把季云亭的心腹势力逐步赶出华山,如此一来,他才可以真正高枕无忧。
如今几番整顿之后,华山已是顾影空的华山,也已经早不复从前 。
第105章
“两年前, 我顺着顾家这条线索,终于查到了顾影空名下还有一处隐蔽的别业,我扮作卖菜的小贩, 花了大半年的时光, 终于取得了那聋哑仆从的信任, 得以进入别业……”
谢拂衣言及此处,心绪波动起伏,竟似强忍着泪光。
贺青冥明白, 他一定是在这次打探的时候,看见了季云亭。
“我, 我看见师姐, 师姐她……”
谢拂衣已然哽咽,几乎不能言语。
那天他潜入别业卧房, 无意中发现了那间密室。
没有日月光华, 也没有荧荧烛火, 与其说是密室,不如说是一处暗无天日的黑匣子。
他擦开火折子, 却听到一阵喑哑的哀鸣和叮当作响的铁链声, 他吓了一跳,还以为密室里关着一头野兽。
小时候他贪玩,在华山漫山遍野地招猫逗狗,结果被它们追着咬, 一边哭一边跑回去找师姐求安慰求抱抱。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那以后,他就害怕这些四肢着地的活物,就连骑马也是季云亭教了他好久才教会的。
他壮着胆子, 慢慢走了过去,火光盈室的一刹那,却已面无血色,整个人几乎被冻住了。
他看见季云亭一身污秽、狼狈,长发凌乱,衣衫不整,四肢被四条精钢玄铁打造的铁链死死锁住。她听见人声,呆滞地转过头来,却已双目无神,神志不清,显然已经痴傻了。
谢拂衣只觉天旋地转,几欲晕厥,他扑倒在季云亭面前,一声哭叫道:“师姐!”
但季云亭已不认得他了。
“什么!”
房门蓦然被闯开,明黛和柳无咎已然回来了。
明黛眼眶已红了,道:“怎,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呢?
季云亭何等天之骄子,往日又是何等神采飞扬、神光外射,又有谁能想到,她竟然会落至这番境地,变成这个样子?
谢拂衣哽咽道:“在那天之前,我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他掩面而泣,过了好一会,才断断续续地说了下去。
谢拂衣喊了季云亭几声,季云亭却都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师姐,我带你走!”
谢拂衣抹了把泪,想要解开镣铐,季云亭却忽然发出一声痛叫。他顿时慌了,细细察看,竟发现有人以金针刺穴,封住了她的手腕脉门。
顾影空竟是怕极了她,即便她已武功尽失,神志不清,被他囚禁此处,他却还要锁住她,还要用金针封住脉门。
谢拂衣要解开金针铁锁,却不得其法,他大汗淋漓,听见匆匆而来的脚步声,他再熟悉不过,这脚步声的主人,正是和他与季云亭一同长大学艺的师兄顾影空。
他趴在房梁上躲了起来,他看见顾影空一袭华服,逡巡四周,而后走到季云亭跟前,极尽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
季云亭似乎想要躲开,却躲不开他。
她似乎也害怕他。
顾影空看她的目光几乎可以说是柔肠万千,语气也温柔似水,但他说出来的话却令人胆寒:“师姐,你说,我对华鸣那么好,可他为什么不听我的话,还要与我作对?师姐,你把华山交到我手里,我当然不能让他们翻出天去,既然华鸣不能用了,也就不要怪我不仁义了。”
“华鸣?”贺青冥道,“是岐山三剑华鸣?”
谢拂衣面色沉重地点点头,道:“华鸣是我师姐的左膀右臂,他不服顾影空作为,顾影空便,便找了个背叛华山的由头,把他坑杀了。”
“华鸣死了,这华山也就终于清静了,师姐,我终于可以来多看看你了……”
顾影空似乎十分欣慰,他握着季云亭的手,又靠在她怀里,长舒了口气。
“打理门派,可真不容易,师姐,也不知道你从前是怎么做到的,又是论剑头名,又是八大剑派掌门之首……”顾影空满怀仰慕地瞧着她,“师姐,你一直是我的榜样,从小到大,我敬佩你,喜欢你……也嫉妒你。”
“有你在华山一日,我就永远都是第二,可是我怎么能甘心如此?”
“在你的心里,我也永远只是第二,不要说武林、华山,就算在人堆里边,我也只是第二……你最爱的人,永远是上官飞鸿。”
柳无咎忽然道:“上官飞鸿?藏剑山庄庄主?我记得他还是季掌门的未婚夫。”
贺青冥看了看柳无咎,柳无咎平常不怎么发言,怎么涉及情爱婚娶的事情,他就一副门清的样子?
谢拂衣点了点头,道:“我和他相交不熟,不过,师姐倾心于他,两人青梅竹马,自幼相识,也早定了婚约。”
明黛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去藏剑山庄找上官庄主?”
“我曾经想过,但是华山和藏剑山庄相隔不远,我若要去藏剑山庄,必定会经由华山派的地盘,顾影空也必定会发现我,何况他早有防备,早在藏剑山庄周围布下暗探,我若去了,便是自投罗网。”
他顿了顿,道:“再者……”
贺青冥道:“再者,你不能信任他,也不确定他能不能信任你。”
谢拂衣闭目叹道:“便是如此。”
柳无咎道:“不止如此吧?”
贺青冥疑惑道:“无咎?”
他忽然感觉柳无咎有点奇怪,有点阴阳怪气。
柳无咎道:“你和顾影空虽然不共戴天,但你们却有一点是一样的,你们都不喜欢上官飞鸿。”
谢拂衣涨红了脸,道:“柳公子,你拿我和顾影空相提并论,到底什么意思!”
柳无咎只道:“你们不喜欢上官飞鸿的原因,也是一样的,因为季云亭喜欢他。”
“才不是这样!”谢拂衣气得差点喘不过来,“顾影空喜欢——呸!他那叫什么喜欢师姐!我是不太喜欢上官庄主,可我对师姐没有别的心思,我不喜欢他,只是因为我觉得师姐已经很忙了,却还要分心被他牵绊,而且,而且当初师姐和他定下婚约,有两派联姻的意思,谁知道他是不是真心爱慕师姐?”
明黛已明白了,谢拂衣还是怕上官飞鸿抢了季云亭,只不过不是怕自己的心上人被人抢了,而是弟弟怕姐姐被人抢了。
看来上官飞鸿这姐夫不好当啊。
柳无咎道:“我又没说你喜欢你师姐。”
谢拂衣明白了:“你诈我?”
“不这样,你怎么会全盘托出?”
他们都已发现了,谢拂衣历经几年挫折,看遍人世沉浮,已较许多同龄人沉稳,甚至有些沧桑,但他一腔热火未灭,心气也仍然尚存年少时的几分肆意。
若是提到华山,提到季云亭,他甚至还会有点孩子气。
可见他在华山,也应当是师长们宠着长大的,若非遭逢大变,如今又该是何等的任性潇洒?
谢拂衣瞥了眼柳无咎,哼道:“总之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对师长,可不像某些人那样心存非分之想。”
柳无咎被明着指桑骂槐了,却碍着贺青冥在场,不能发作,只能算了。
贺青冥道:“那日顾影空还说了什么?”
这一问,谢拂衣却已脸色一变。
“上官飞鸿又如何?他是你的未婚夫,却也永远只是未婚夫……师姐,我才是你的丈夫。”
谢拂衣看见,顾影空捧着季云亭的脸,俯身与她亲吻。
谢拂衣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顾影空忽的停下,吐了口血沫,竟然笑了起来:“师姐,看来你还不傻……”
他竟已探手去解她的腰带。
“畜牲!”
谢拂衣怒不可遏,终于一剑刺出!
顾影空却似早有防备,他笑道:“师弟,好久不见。”
谢拂衣道:“你知道我在这里?”
顾影空悠悠道:“不这样,怎么引你出来呢?”
谢拂衣喝道:“她是我们的师姐!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顾影空却道:“我不这样做,又怎么能得到她,得到她的华山?”
他又道:“拂衣,我知道你一向敬重师姐,你视她如师、如母,可我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