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贺青冥道:“他夫人?”
“不错,他夫人是老阁主长女,名叫南宫芍,只是南宫大小姐终其一生,并未涉足江湖,所以除开我们几个扬州老人,没有多少人知情。老阁主还有一女,却是大家都知道了,便是海棠夫人,她的本名叫做南宫棠。”
贺青冥心中微微颤抖,他道:“所以南宫玉衡与老阁主并无血缘关系?他本来不姓南宫?”
“好像是的,十二年前,南宫玉衡逃难到扬州,被南宫芍所救,二人朝夕相处,情愫渐生,后来结为夫妻,南宫夫人身体不太好,南宫玉衡便一直留在扬州照顾她。”
贺青冥蹙眉道:“可是少阁主南宫羽已十六岁了。”
“这却是一桩秘闻了,我也是听天枢阁的几位故人说起的,他们说,南宫羽是南宫大小姐与前任情人所生,她那情人原是个纨绔公子哥,把人家肚子搞大了却又不负责,南宫大小姐未婚先孕,老阁主为此十分愤怒,又以此为耻,勒令门人不得对外泄露此事。后来南宫大小姐诞下一子,老阁主也一直视而不见,恨不得从未生过这个女儿。不过南宫玉衡与大小姐情深意笃,一直把少阁主视为己出,对南宫大小姐来说,也是一桩慰藉了。”
“所以南宫羽也不是南宫玉衡的亲生儿子……”贺青冥沉声道,“那前辈可知,南宫玉衡本来姓甚名谁?”
“好像……好像是姓赵。”
赵!
贺青冥忽然想起来当日梁有朋所说,厄命原为青城外门弟子,本名也姓赵。
这么说,他没有猜错,南宫玉衡就是厄命道人?
这样一来,很多事情都明白了。果然,天枢阁不是不知道普渡和尚的事,相反,却是太知道、太熟悉了!
贺青冥怒气隐作,杜少明看着他,道:“青冥剑主,我不知道你和他有什么恩怨,不过,这里是在扬州境内,是天枢阁的地盘,何况眼下局势纷纭复杂,南宫玉衡一事需从长计议。”
“我明白。”
为了这一个机会,他已筹备七年了,他有耐心,也有决心等下去。
第99章
说话间, 已不觉过了一个时辰,期间不时有三三两两的漕帮弟子经过,又忍不住驻足观看这一场别开生面的“大战”。
杜少明神色悠然, 整个人如鱼得水一般自在娴熟。贺青冥面上虽仍是淡淡的, 但举手投足间, 已似有一丝无奈,到了后边,更是每一次收竿, 便几乎忍不住要叹一口气。
不一会儿,杜少明身畔鱼篓已装满了鲜鱼, 种类、大小不一, 约莫有二十来条,而贺青冥这边却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同人不同命, 同一片鱼塘, 这头是满载丰收, 那头却愁云惨淡,两相对比, 路过的看官们忍不住发出零零星星的笑声, 又猛然捂住嘴,生怕得罪了江湖上大名鼎鼎,让人闻风丧胆的青冥剑主。
“青冥剑主,承让了。”杜少明呵呵笑了两声, 又转过头,“小明姑娘,你们也来啦?”
只见明黛笑意盈盈,在她身侧,便是柳无咎和杜西风, 杜西风似乎暗暗瞪了柳无咎一眼,柳无咎却视而不见,脸上仍看不出什么表情。
明黛笑道:“是啊,我们来了有一会儿了,杜伯伯,想不到您这么厉害,贺兄,这次你可输了!”
贺青冥放下鱼竿,叹道:“贺某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哈哈,今日能胜青冥剑主一局,余愿足矣!”杜少明抱着满满当当的鱼篓,又笑道,“小明姑娘,你不是这两天正好想吃烤鱼吗,我便吩咐后厨,让他们午间做一顿全鱼宴!”
“哈哈哈,多谢杜伯伯!那明黛就沾沾杜伯伯的光啦!”
贺青冥摇摇头,又是无奈,又是叹气,道:“无咎,对不住了,没让你吃上鱼。”
柳无咎却道:“我来试试。”
贺青冥便把鱼竿给他,只见柳无咎穿饵、抛竿一气呵成,过了一会,鱼线微微颤动,他看准时机,一扬鱼竿,竟钓上来一条三斤多重的鲢鱼。
明黛不由赞道:“柳兄,想不到你还会这一手!”
杜西风哼了一声:“不就是钓鱼吗?我伯伯也会!”
他兀自拈酸吃醋,殊不知从始到终人家柳无咎就没打算和他对垒,也没空搭理他,只一门心思都在贺青冥身上。
那鲢鱼在地上活蹦乱跳,滑不溜手,贺青冥一时没抓住,再要去抓时,却已碰到了柳无咎的手。两人双手覆在一处,堪堪对视,竟都不觉心跳得快了起来。
贺青冥笑了笑,道:“这下我也可以沾沾无咎的光了。”
柳无咎道:“你也可以再试一次,来……”
贺青冥又折腾了一次,可算给他折腾上来一条一斤多些的小鱼,还是他生拉硬拽强行拖来的,上岸没多久便已气息奄奄,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可惜你还太小了,还是放你走吧。”
一尾游鱼入江海,贺青冥望着无垠江面,似乎微微叹息,又不由笑了。
柳无咎心下一动,他和贺青冥相处这么多年,还从未见他这样笑过。
这一笑,好像贺青冥已不是贺青冥。
好像他忽然穿过岁月,瞧见了贺青冥年少的样子,他本来的样子。
柳无咎寻思片刻,道:“等咱们回了西北,我可以凿一个鱼塘出来。”
贺青冥失笑道:“你回去又要种竹子,又要建鱼塘,哪里忙得过来?”
柳无咎却道:“我还可以在郊外造一间屋子,房前屋后种菜、养鸭……可惜你不喜欢花,不然也可以养些花草。”
贺青冥道:“我不喜欢,你喜欢就是了,再把书房你那几大箱子诗书搬去,还有我那把焦尾琴……左右星阑不爱弹琴,放在他那也是虚度时光。”
“是了,上次咱们那阙残曲还没填完,我都差点忘了……”
两人一边围着一根竿子钓鱼,一边竟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杜西风望着他们,心中古怪更甚,禁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低低道:“明姑娘,听说今天早上,他们是一块从房里出来的?”
明黛正努力按捺心中熊熊燃烧的八卦小火苗,不甚在意道:“啊,是啊,怎么了?”
“他们还真一块睡了一晚上啊!”
“哎呀你小声点!”
“不是,怎么回事,济海楼上这样也就罢了,金蛇帮的人一向抠门得很,可是怎么到了我漕帮还是如此?”杜西风忽而一拍手,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杜西风气道:“他们肯定是看不起我们漕帮!”
明黛无言以对,差点仰天栽倒。
这时,贺青冥手里那根命运多舛的鱼线又颤动了,他心下似也一动,用力一拉,却没有拉动,只觉手上沉甸甸的,好似有百十来斤重量。
“这是怎么回事?”
柳无咎也发现了不妥之处,他踏足一点,一个燕子三抄水,又一个鱼鹰入海,探身抓起一物,又飞快地折了回来,将那物扔在地上。
几人上前一看,明黛霎时惊道:“这是——人!”
却见那人衣着单薄,双手怀抱一长琴,双足被水草缠住,不得脱身,故而差点毙溺于水中。
贺青冥伸手探了探那人鼻息,道:“他还活着。”
他一手点去那人腰腹,逼其吐出腹中积水,过了一会,那人缓缓睁开双眼,看见他们的时候,似乎瑟缩了一下,道:“我……我这是在哪里?你们,你们又是什么人……?”
“这里是漕帮,我叫明黛。”明黛露出一个安抚般的笑容,“你不要怕,我们都是好人,不会害你的。”
杜西风喉头一抖,看了看面如冰霜、神似修罗的柳无咎,又看了看传说中杀神一般的贺青冥,忍了又忍,这才勉强把反驳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那人刚刚死里逃生,舌头好似打结一般,缓缓地,似有几分迟疑道:“漕……漕帮?”
“是啊!漕帮杜帮主素来仁善,绝不会残害无辜,你便放一百个心吧!”明黛又道,“只是,你叫什么名字,又为何会在江里呢?”
那人见她信誓旦旦,又一脸和煦温暖,似乎吃了一颗定心丸,道:“我,我叫谢归,是飞花馆的琴师,因为,因为得罪了贵人,被馆主赶了出来,走投无路之下,不得已,跳,跳了江……”
明黛听了,心下连连叹气,又生出几分怜悯。
贺青冥目光一闪,道:“飞花馆?”
“不,不错……”谢归瞧了他一会,竟蓦地笑了一笑,他原本容貌平平无奇,便是盯着看上一天一宿,扔到人堆里,也难再找出来,这一笑不知怎么,却漏出表象底下几分动人的风骨,叫柳无咎看在眼里,便似扎了一根刺。
他忽然想起来小时候在冬天遇见的那只雪白的小狐狸,那天它偷偷摸摸叼走了他好不容易打来的猎物,又总是时不时跳在他的面前,让他抓了一整个下午,却又总抓不着,倏忽一下便跑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