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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病龙仿佛有着生命,不断地追逐着秦琢的指尖,可是它太虚弱了,不一会儿就溃散成了一团闪烁不定的紫色雾气。
  秦琢反手一推,将其重新放入李世民的胸口,随后给周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收回虹光。
  “华夏泱泱五千载,涌现出的帝王将相,犹如恒河沙粒,不计其数,不知陛下在这浩瀚的历史长河中,又是那一颗璀璨的星辰?”
  他的语气柔和而轻快,让人听着心里便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李世民揉了揉胸口,头一次知道自己体内还有这种东西。
  他扫视着众人,目光最后定格在了后羿的身上。
  “我叫李世民,乃大唐太宗文皇帝,不过……你们这个世界,并不存在大唐。”
  李世民并不畏惧将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面对一众修士仍然从容不迫,只是提及他的大唐时,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遗憾。
  “唐朝……”帝俊轻声重复了一遍,眸中之色晦暗不明。
  “唐朝!”周负一惊,脱口而出,“天可汗?!”
  这一声呼唤如同石破天惊,这下轮到李世民愣住了,他看向周负,好奇地问:“你……你听说过我?”
  秦琢也奇道:“周负,你认识他?”
  同时被两个人询问,周负看了李世民一眼,便迅速将视线转向了秦琢:“他是大约一千四百年前的一位皇帝,文武之才,高出前古[1],豁达类汉高,神武同魏祖[2],不过并非山海界之人,而是来自彼方人界,和荀姑娘一样,不知为何竟落入了山海界。”
  秦琢听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但他并未满足于这样的描述,而是继续追问:“功绩比之始皇如何?”
  周负淡淡地吐出四个字:“不相上下。”
  原本寂静的旷野再度哗然,蓬莱秦家乃是始皇后裔,磨心山上始皇庙的香火千年不绝,他们深知秦始皇嬴政的伟大,便也相当直观地认识到了李世民的功绩。
  “原来是人界的皇帝。”帝俊微微颔首,眼底亮起一轮星芒,似乎在推演某种复杂的局势,“多亏有不周君的镇守,才没让山海界失去人界的音讯。”
  祂又道:“若这位帝王所言属实,那么这夺舍之事背后,恐怕藏着更为复杂的隐情。不周君,昆玉,不妨移步详谈?”
  秦琢道:“那这些我族子弟……”
  帝俊了然道:“遣他们回去即可,羿,你也留下。”
  “等等!”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秦稚越众而出,笔直地立于帝俊身前,黑衣白纱,格外分明。
  “既然这不是我秦家的天策,那帝俊大神可否告知我等,真正的秦天策究竟是怎么死的,若他有幸未死,如今又身在何方呢?”
  她当然不是要帝俊立即回答,而是在提醒帝俊,即使夺舍者是一位文治武功冠绝古今的帝王,也不要忘记无辜的受害者秦天策。
  帝俊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沉吟片刻,才缓缓道:“你所渴望的真相,不久之后自将揭晓。”
  秦稚眉头深锁,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秦琢也是秦家人,他能明白秦稚的担忧,郑重地向她许诺:“诸位暂且宽心,我会尽力查明天策的生死,给大家、也给天策一个交代。”
  较真的凤鸟阁主这才作罢。
  帝俊淡淡扫了仍半跪在地的石夷一眼,既恼恨他的愚笨,又感慨他的忠心,万千思绪只化作一声长叹。
  “走罢。”
  祂将袖袍一卷,流淌的星河自他袖口倾斜而出,向几人扑上去,霎时间将秦琢等人尽数吞没。
  随后帝俊携着星河,身化流光,转瞬消失在了天际。
  有几个弟子见他们头也不回地远去,犹疑地望向秦稚。
  “小姑奶奶……”
  秦稚叹道:“我们也走吧。”
  一名面带稚气的修士很是难过:“自悬镜堂主夫人过世后,他就指着天策师弟过活了,如今天策师弟生死不明,悬镜堂主该怎么办呀……”
  秦稚摇摇头:“正举他,哎,罢了,我们先回去吧。”
  第152章
  帝俊带着几人,在一片竹林中落下。
  秦琢转眸环顾四周,只见深深浅浅的碧色铺张,摇曳出一片漫无边际的竹林,这竹子不是凡品,大可为舟,微风拂过便会掀起惊涛骇浪。
  竹林之间,有一个小亭,造型古朴而典雅,亭顶覆盖着青瓦,内置一张石桌和几把石凳,人坐其中,顿觉万物苍茫渺远,心境也随之变得平和而宁静。
  帝俊先行一步,落座于石桌之侧,抬手示意,邀请几位一同围坐。
  秦琢很自然地坐了,周负也紧挨着他坐下,后羿犹豫了一下,后羿略作迟疑,最终也挨着秦琢的另一侧就座。
  李世民见唯一熟识的秦琢两侧都有人,只好跑到帝俊边上去了。
  而石夷作为天帝臣属,自觉地侍立一旁,为众人斟茶。
  “此地是我的一处别院,我心里烦闷时,便喜欢独自来这里坐一坐。”帝俊吹开了水面漂浮的茶沫子,没有对石夷粗糙的泡茶手艺表现出半点不满。
  秦琢讶然道:“这整片竹林都是?”
  帝俊道:“这整座山都是。”
  大荒天帝,辰宿列张,秦琢本来对大荒一脉没什么概念,但入目是上古异种阆苑仙葩,入耳则是珍禽奇兽悦耳的啼鸣,鼻尖还缭绕着沁人心脾的草药清香,浓郁的灵力化作薄纱一般的白雾,随着吐纳自如流转。
  可帝俊,只是把这仙家福地当做一处可供赏玩的别院。
  大荒的底蕴不比昆仑一脉差,只不过远据关外,在中原名声不显罢了。
  周负可不懂这些,他正新奇地接住一片飘落的竹叶,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把玩半晌,随后举到秦琢脸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得意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秦琢弯了弯眼睛。
  周负扬了扬手中的竹叶,笑容纯真:“这片竹叶真好看,像阿琢的眉毛一样。”
  那片竹叶确实如同秦琢眉宇间的线条,清秀中不乏峻拔。
  若是两人独处时,秦琢大概会借机逗一逗周负,可是当着这么多人与神的面,这话倒让他有些难为情了。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和心虚,周围的气氛似乎也因此变得微妙起来,其他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他们,小亭中一时间竟陷入了沉默。
  周负察觉到氛围的异样,茫然地放下竹叶:“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无妨,此间皆为同袍知己,不周君大可不必拘谨自持。”帝俊微微一哂,巧妙地为两人解除了略显尴尬的僵局。
  秦琢扶着额头,叹道:“帝俊大神千万别惯着他,周负啊……哎。”
  “这只是不周君的无心之失,昆玉何必将一个小玩笑放在心上?”帝俊的声音如同春风拂过湖面,带着一股温暖而轻松的气息,谈吐举止尽显他作为天帝的从容与大气。
  秦琢道:“我不是将这个玩笑放在心上,我是将他放在心上,他的话能讨我欢欣,可未必能让他人展颜一笑。”
  帝俊若有所思:“也对,毕竟是你将他从不周负子山带出,他的秉性如何,你应该是最关心的那个。”
  “我是最关心的那个,但我不想成为唯一关心的那个。”秦琢这番话显然是说给帝俊听的,但他的目光却转向了缩着脖子当鹌鹑的羿,“我想,他和羿一样,该去这人世走一走,去感受那些他未曾触及过的喜怒哀乐,去体验那些他未曾经历过的风霜雨雪。”
  帝俊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羿需要重新找到他的本心,只要这样,才能再次拉开射日弓,可是不周君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心思纯净,不谙世事,也能少一些烦恼。”
  “赤子之心是好事,但赤子之性不是。”秦琢重重地将精巧的茶杯磕在石桌上,“更何况他守护着山海界,却无法融入到山海界的生灵当中去,帝俊大神难道不觉得,这未免太不公平了一些吗?”
  秦琢的语气愤慨中带着一丝无奈,他的话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令众人心神激荡。
  “阿琢?”周负并不理解他为什么生气,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袖子,“我和后羿一起走就是了,你别生气。”
  秦琢看着他明净无邪的双眸,捏了捏眉心,语气立即柔和下来:“我不生气,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因此有些难过而已。”
  听到他说自己难过,周负的面色也垮了下来,看上去比秦琢还要伤心。
  秦琢转向了帝俊,神色晦暗不明,脸上仿佛笼罩了一层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情绪。
  帝俊是故意的,诸神是故意的。
  祂们是故意将周负养成这种性格的。
  烛龙曾说过,有灵便生情,有情便生私,倘若不周山真的有山神存在,这山海界恐怕还容不下祂。
  秦琢心中不禁自嘲,山海诸神尚且难以接纳不周山诞生山神,他又怎敢妄自揣测,他们能够接纳周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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