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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梼杌龇了龇尖牙,似乎不太服气:“你别忘了,我有伏羲琴。”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你都有伏羲琴了,还惦记着九州鼎做什么?”秦琢的黑眸深处闪过一道异样的神采。
  梼杌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套了话:“你!”
  他脸色微微一变,没料到自己居然几句话就露出了马脚。
  秦琢没有让他说下去,立即加快了语速道:“九州鼎的能力对你而言并非必要,鉴于你之前为了伏羲琴能和天魔合作的行为,我猜,你又和什么人达成合作了?”
  他仔细端详着梼杌阴晴不定的面容,轻轻摇了摇头:“再结合你的伪装……你和混沌合作了?这种几乎没有破绽的幻术显然是混沌的手笔。”
  梼杌的面色变得更加复杂,他冷冷地看着秦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但他的沉默,就足以说明一切。
  “混沌想要九州鼎?”秦琢微微眯起双眼,掩去了眼底的深思熟虑,“你不可能傻到替他冲锋陷阵,所以你们是一起来的?”
  秦琢不担心岸上的情况,有周负坐镇,起码可保秦家无虞。
  他担心的是混沌潜伏在龟山,趁涂山越带着九州鼎接近,然后……
  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混沌若是趁机发动攻击,涂山越和九州鼎都将陷入巨大的危险之中。
  心里猛地一跳,秦琢急忙转身,御剑向涂山越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站住!”梼杌口中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你这是去送死!”
  秦琢将御剑之术催动到极致,任由曳影剑中蕴蓄千年的煞气爆发:“闭嘴,否则我就连你一起打!”
  虽然他真实的修为只有炼气化神中期,但在曳影剑、刑天盾、不周山图腾的加持下,未必不能和重伤的梼杌碰上一碰。
  被秦琢斥责后,梼杌居然真的没有追上去。
  看着那一道剑气冲破波涛,倏然间远去,他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谁说我的合作对象只能有一个来着……”
  在秦琢靠近无支祁时,淮河水神那双硕大的金色兽瞳立刻便朝他的方向望来,直勾勾地锁定了他的身影。
  “你是……姒文命身边的那个小家伙。”祂突然开口,声若雷鸣。
  秦琢面色凝重,极力保持镇定:“淮河水神。”
  无支祁的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哼,前不久不是还自称是本座的使者吗?见到本座真身,怎么就怕成这样了?”
  “形势所逼,迫不得已,若有冒犯之处,我在此向水君道歉。”秦琢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准备重新封印无支祁时祂没有动静,秦琢和梼杌打得昏天黑地时祂也没有动静,怎么现在忽然就醒了呢?
  而且……不是说无支祁疯了吗?
  现在这副模样,可比半疯的混沌都要清醒不少。
  “嘁。”看出了他的想法,无支祁冷哼一声,满眼不屑,“这个封印本质上是压制无限主神的影响,封印越强,本座就越是清醒。”
  秦琢看着山体上逐渐成型的黑鼎纹路,心知涂山越已经成功一半了。
  “喂,姒文命家的小子,你且过来,本座有些话要同你说。”
  第122章
  “我?”
  秦琢闻言,心中虽然警惕,但也没有拒绝。
  他缓缓靠近,尽量保持平静,以免激怒这位阴晴不定的水神。
  无支祁冷哼道:“我的时间不多了,你要听好。”
  祂看了看秦琢的面色,接着说:“在封印削弱的时候,本座会做出许多不太理智的事,比如,为了摆脱封印,与天魔进行了交易。”
  说到这里,无支祁脸皮抽动,似乎是自嘲又无奈地笑了笑。
  “你真的这么做了?”秦琢忍不住道,“原来是那个天魔破坏了禹王的封印吗?此人眼下身在何处?”
  得知了天魔诞生的真相后,秦琢对他们的感情顿时复杂了起来,其中还掺杂着几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堕入深渊的无力感。
  他对天魔们的行为深感愤怒,但有了荀驹的先例,他又不能不同情这些同胞的遭遇。
  “天魔的手段向来诡谲,竟连姒文命的封印都能削弱。”无支祁缓缓说道,“好在那涂山的小狐狸用九州鼎加固了封印,本座才得以重新获得了清醒。至于那只天魔身在何方……本座不知道,不过以肉体凡胎承接本座的力量,怕也时日无多了。”
  “哎……”
  祂闭上了双眼,金光熠熠的瞳孔被眼皮遮盖,仿佛连河底都霎时间昏暗了下来。
  “你好像很累。”秦琢看着祂。
  “累,当然累啊……”无支祁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语气平淡,“对‘无支祁’来说,清醒只是一种永恒的痛苦。然而对‘淮河水君’来说,保持清醒却是祂唯一能为淮河做的事情了。”
  “在没有结束的监禁中,本座放眼过去,竟就只见卑微的淡光,映照遍地枯骨,而本座却只能在一方狭窄的天地间,听着漫漫时光涓滴流逝。”
  “这样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本座,淮河水君是被此世遗忘的存在。”
  “这片一色的水天,从不知何时起,竟蓝得令本座生厌了。”
  无支祁是寿数无尽的神灵,祂一旦离开禹王的封印,就会失去神志、陷入疯狂,但是祂被镇压在龟山之下时,反而得到了完全的清醒。
  光是想想就令人胆颤,那必定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痛苦,清醒地承受着那看没有尽头的孤独与折磨。
  沉睡,只不过是祂用来消磨光阴的手段罢了。
  祂在梦里鲜活着,将漫长的过往裁剪成了一段又一段的幻梦,与昔日的故友与仇敌重逢了千场万场,就像自己还没有被无限主神污染时那样。
  否则被困在狭缝之中四千余年,就算是个正常神灵,也早该疯掉了。
  但是,无支祁没有。
  祂拥有非比寻常的力量,也拥有非比寻常的意志。
  再怎么桀骜不驯、喜怒无常,无支祁也依然是山海界的淮河水神,而不是无限主神的傀儡。
  秦琢又道:“那河伯……”
  “淮河中的万千水族皆是本座的子民,若本座破封而出,淮河必定首当其冲。”无支祁半合的眼睑下透露出了一丝淡淡的金辉,恍若破晓时天际的第一道霞光。
  “本座绝不会如此行径,若是冯夷足以担负起淮河的兴衰,本座这身力量,让祂尽数拿去又何妨?”
  “……水君大义。”秦琢沉默半晌,真心实意地感叹道。
  “哼,本座可不是为了你们人族,只是为了这方天地而已。”无支祁傲然地嗤笑一声,不屑地移开了视线,“若不是本座一直拖延,禹王的封印早已灰飞烟灭,人族的衰弱可见一斑。”
  秦琢明白,无支祁的话虽然尖锐,却也不无道理。
  以他的所见所闻,这个时代人族修士所拥有的力量,的确已经无法与古代神话中的英雄相比。
  如今的各类功法比上古时期精妙了许多,人族也不缺乏资质、心性皆为上佳的修士,他们在修行中不断探索,不断突破,使得法术的威力与技巧都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但或许是由于山海界不是一个完整的世界,灵力不够浓郁,人族修士得不到天地的助力,故而拖慢了修行。
  尽管如此,修士们也从未放弃过追求更高境界的机会。
  存在于传说中的炼虚合道境,就是众人的一个展望。
  经过短暂的沉吟,秦琢终于缓缓开口:“可是上古的神话都已远去,所以在灾难降临时,必须要有、也一定会有人挺身而出,去成为新的传说。”
  因为他们一直是这样走过来的,华夏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人族,是蝼蚁之身,是微末之躯,是萤火之光,是蚍蜉之寿,却能移山填海,改天换日。
  “那就去证明给本座看,小子。”无支祁毫不客气,“别让本座后悔今日的决定。”
  秦琢心头震颤,整顿衣冠,肃容向无支祁俯身拜下:“定不辜负水君的期望!”
  这一拜,既是致敬,也是承诺。
  山体上的黑鼎纹样终于成型,随着最后一笔落下,黑鼎图腾顿时焕发出了夺目的金色光彩,如同晨曦般温暖。
  秦琢抬起头,深深地凝望着重新烙上的封印。
  无支祁在这股能够驱散所有的寒冷和死寂的温暖光芒中,缓缓地闭上了祂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眸。
  “你记得……转告……冯夷,淮河日后就……交给祂了……”
  光芒渐渐收敛,祂的嗓音也越来越低、越来越慢,直到彻底归于沉寂。
  在无支祁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整个淮河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的感召,河水停止了激荡的奔流,风声息去了狂野的呼啸,一切都被静默笼罩。
  仿佛是一场无声的凭吊。
  秦琢心知,无支祁这一睡,或许再也不会有机会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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