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胡说八道!淮河水神性子孤傲,疏懒交际,怎么可能派人来参与烛阴宴这种应酬?”他竭尽全力板着面孔,一字一顿地指出不合理之处。
谁知秦琢轻笑道:“这就要问北方海神禺强大人了啊……”
“够了,闭嘴!”
北冥凌像是被戳到痛处似的,声嘶力竭地怒吼出声,他双眼喷火,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却忌惮地看着下首风度翩翩的秦琢,不敢轻举妄动。
秦琢见他这幅模样,笑意更深了几分。
猜对了,淮河水神和北方海神之间很可能有过不小的龃龉,轩辕剑的丢失恰好在黄河夺淮时期,又同时牵扯到禺强座下的鲲鹏与鲛人两族,说无支祁和禺强没过节,黑石子都不会信!
虹陀怔愣过后,也马上开口帮腔了:“昆玉说的对,禺强大人都能派我来,淮河水神为什么不能派他来?”
他的嗓音吸引了北冥凌的注意,被秦琢堵得满腔火气无处发泄的鲲鹏死死地瞪着这条不识好歹的海蛇,五官都有点扭曲了。
北冥凌咬牙切齿地冷声道:“信、物。”
虹陀一摊手:“哎呀呀,都说了我是你的顶头上司禺强大人派来的,神灵还需要给我信物吗?”
“你!”
就在北冥凌即将发作的当下,虹陀突然气息一变,身上升起一层淡淡的水雾,强大的压迫感如阴云般径直向北冥凌笼罩而去。
这个感觉有点熟悉,难道是北方海神的真灵?秦琢想。
“神灵的使者不需要信物。”虹陀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笑容,“独属于神的真灵,不就是最好的凭证吗?”
北冥凌眉头狠狠一皱,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很快松开,笑得春风拂面:“原来是禺强大人的使者,有失远迎啊!”
随后,受了虹陀的提醒,他又将矛头再度转向秦琢。
“水君宁可将曳影剑交予你,也不愿直接留下一道真灵吗?那我就不得不怀疑阁下所言的真实性了。”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直指核心,足以一击致命。
但是秦琢身上,还真有一道来自神的真灵。
第83章
“麻烦死了,还要查什么?一次性说完得了。”秦琢坚持着他作为淮河水神的使者而目空一切的人设,又是皱眉又是冷笑,满脸的不耐烦。
北冥凌沉声道:“只要阁下展露水君的真灵气息,在场便无人再敢为难阁下。”
“行了,行了!”秦琢不爽地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真灵气息而已,让你们开开眼界吧。”
他的笑容有些诡异:“都给我好好感受一下——淮河水神无支祁的威能!”
狂风乍起,威压宛如惊涛骇浪一般汹涌地向所有人当头拍来,不少实力弱小的妖兽仿佛被强悍的天敌盯上了,顿时浑身僵硬,眼前一黑就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了,即使是修为高一些的,也克制不住地颤抖着变回原形,匍匐在地上,向秦琢的方向深深地低下头颅。
森寒的冷光自秦琢身上炸开,他眸光冰冷地凝视着北冥凌,身形如山之高,体表隐隐透出了淡蓝的光辉。
煞气!
彻骨的寒意席卷了九幽,曳影剑的剑气被激发,转眼间横扫整片空地,淡淡的血腥气散开,使九幽本就死寂的气机更加瘆人了。
噗通——
虹陀一屁股坐在地上,见了鬼似的望着这位先前温和恬淡的青年,他的面色比新雪还白,身上的海神真灵早已溃散,被另一位神灵的真灵之威压得抬不起头来。
苏颦和古钧的反应也差不多,但实际上他们俩人和仗义相助的虹陀,乃至随波逐流的妖兽们都不在秦琢针对的范围内,大部分压力都被上方的北冥凌受着了。
“淮河水神之使昆玉,见过北冥凌老先生。”秦琢唇角一勾便是三分讥诮。
但此情此景,让他这番话的嘲讽之意浓到了极致,北冥凌的面色白了又青,青了又黑,却被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说鲲鹏一族,只针对北冥凌此人的话,秦琢其实对他没什么意见。
如果自己和他立场相同,恐怕还得夸赞他一句细致入微、敏锐而有急智,但是无支祁和禺强有过节,淮河水神的使者自然不可能对海神的附庸有好脸色。
更何况,秦琢现在扮演的是一位嚣张跋扈、目无下尘的愣头青,和淮河水神的性子相似,还给暗中的敌人留下了一个显而易见的性格漏洞。
如果真把秦琢当做一个傲慢轻率的使者来对待,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古钧惊疑不定地侧目,神情有些许凝重,欲言又止,这确实是真灵的威压,但似乎并不是淮河水神的。
秦琢当然没有淮河水神的真灵,他身上的真灵威压其实是来自西王母的。
刑天给他的玉书碎片里正留存了一缕西王母的真灵,西王母作为昆仑山之主,作为致召万灵、统括真圣的女神,她的实力绝对不在无支祁之下。
可他们都消失得太久了,久到世人早已遗忘他们的气息本应如何。
北冥凌憋屈得扭头,推上了坑坑洼洼的石门,事到如今也不想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了,直接宣布了烛阴宴的正式开始。
秦琢含笑看向身边的几人,目光意味深长地在古钧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绝口不提他坑自己的事儿,只是随意地开口问道:“我们一起进去吧?”
“一起进一起进!”虹陀第一个跳了起来,“兄弟你好厉害啊,你看北冥凌那个表情,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噤声!”苏颦直接一拳砸在他肩上,“小心他转头刁难你!”
虹陀顿时疼得龇牙咧嘴:“这一拳真带劲儿!话说你不是更擅长法术吗,力气怎么会这么大啊!”
“天生的不行吗!还有你是不是太小看涂山血脉了!”苏颦立刻跟他互呛起来,叉腰瞪眼,狐狸尾巴烦躁地晃荡着。
秦琢头疼地出面制止了他们:“好了好了,门已经开了,我们赶紧进去吧。”
经此一事,他们三人很快熟稔起来,隐隐形成了一个新的小团体,把袖手旁观的古钧排挤在外了。
从头至尾,古钧都只是笑眯眯地摇着折扇,折扇上的墨竹栩栩如生,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大门缓缓开启,北冥凌率先走入门中,众妖不断地超前挤去,都想争当第一个上座的。
苏颦毫不犹豫地尾巴一扫,推开周围的小妖兽们,一手拉着秦琢的袖子,一手拽着虹陀的领口,径直走到了大门口。
秦琢匆匆抬头一看,立即被震慑在了当场。
他的瞳孔轻微地颤抖着,额角落下一滴不甚明显的冷汗,嘴唇蠕动了两下,才艰难地发出了声音。
“……烛、烛九阴?”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庞大的石柱,外表上高入云端的宫殿显然只有一层,抬起头根本看不出天花板距离地面多远,也只由一根石柱支撑着。
而石柱之上,盘着一条通体鲜红的龙。
准确地说,是一具龙尸。
龙身的鳞片色泽暗沉而不均匀,像是用鲜血粗糙地涂抹上去的,自下而上盘在石柱上,龙尾耷拉在地上,鬃毛凌乱长短不一,还秃了不少地方,很是难看。
烛九阴巨大的人形脑袋在石柱的最上方,面庞朝下低垂着,枯草般的白发从他的耳边倾斜而下,飘飘荡荡地挂在半空中,像是棺椁上披散的素纱,亦或是上吊用的三尺白绫。
秦琢情不自禁地慢慢往前挪动几步,对苏颦和虹陀的惊呼充耳不闻,兀自来到了那颗人头的正下方,动作僵硬地抬起脸来,直勾勾地看向烛九阴的面容。
那是一张灰白的脸,皮肤和五官都有些腐烂了,但仍能看出生前的英俊不凡,眉头紧皱,表情充满了痛苦,更重要的是,他的嘴是张开的。
烛九阴的嘴里似乎没有舌头,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红色的光,黯淡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风一吹就会彻底破碎。
秦琢感知到了虚空中灵力的流动,从那团光里一丝一缕又源源不断地涌出,穿过烛九阴的喉咙,透过他的身躯,汇聚在宫殿中的石柱上,又从石柱灌入屋顶和地底,随后向整个九幽蔓延而去。
这点力量太微弱了,微弱到不足以驱散九幽浓厚的死气。
这点力量太顽强了,顽强到在这片绝境里孕育出了新的生机。
“天西北有幽冥无日之国,有龙衔烛而照之也。”秦琢终于彻底理解了这句古文。
“烛九阴……”他再次轻叹道,然后转身,脸上的神情略显木然,一步一步走回了同伴的身边。
苏颦似乎不太能理解秦琢表露的异样:“原来那就是烛九阴大神啊……他怎么会变成这样?看上去,好像已经死去很久了呀……”
虹陀一声不吭地望着盘于石柱上人头蛇身的神灵,两眼放空,表情怔愣,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烛九阴吗,确实死去好多年了。”古钧平淡的声音响起,语气不带丝毫起伏,毫无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