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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周负用脑袋在温暖柔软的掌心里蹭了蹭,红着脸小声道:“那我还有什么可以帮到阿琢的吗?”
  秦琢忍俊不禁道:“那你不妨跟我讲讲烛九阴吧。”
  “好!”周负开心地应了一声,随即挺直了身板,正襟危坐。
  “《楚辞·天问》云:‘日安不到,烛龙何照?’又有东汉《楚辞章句》注:‘天西北有幽冥无日之国,有龙衔烛而照之也。’这几段文字,阿琢应该都看过了吧?”
  秦琢颔首,这些记载与山海经有些出入,虽然它们同样古老,但到底要晚于山海经,孰对孰错,只有周负能告诉他了。
  周负道:“都没有错,烛九阴既是钟山的山神,亦是烛照九幽之龙!”
  秦琢并不惊讶,只用眼神示意周负继续说。
  “烛九阴也叫烛龙,或者说,烛龙就是他的本名,而烛九阴和烛阴都是大家对这位神灵的尊称。”
  “他做过章尾山的山神,也做过钟山的山神,最终成为了镇压九幽的神灵。”
  秦琢疑道:“九幽?”
  周负点点头:“不错,那是一个无光无亮、阴阳混乱的地方,秩序崩塌,全靠烛九阴以一己之力将九幽支撑起来。”
  “天不足西北,无有阴阳消息,故有龙衔火精以照天门中。”秦琢很快联想到了古人对山海经的注释,“天,不足西北……”
  他的瞳孔猛然一缩,急急念道:“共工怒触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
  他看了看周负:“九幽,正是共工撞倒不周山后,大道紊乱而形成的区域!”
  周负接话道:“而这个区域,就在钟山脚下!”
  第79章
  当年天柱倾倒,导致钟山大道崩塌,烛龙作为钟山之神,当仁不让地承担起了庇护一方的责任。
  他庞大的身躯盘踞在钟山上,口衔火精,化作了烛照九幽之龙。
  故,天下生灵尊称其为——烛九阴!
  闻言,秦琢微微皱眉:“烛九阴是一名善神,这是可以肯定的,难道烛阴宴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举办吗?”
  从蔚姝的态度来看,这个烛阴宴明显有大问题,但是镇压九幽的烛九阴对此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它的存在。
  周负抿了抿嘴唇,观察着秦琢的神色,斟酌了半天才开口道。
  “不是的,烛九阴祂已经……管不了这些了。”
  管不了这些?为什么会管不了?秦琢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莫非烛九阴也出事了?”
  周负低着头,飞快地瞥了一眼秦琢的表情,然后将目光转向光秃秃的地面,他竭力用平静的声音道:“祂很久以前就死去了。”
  “死了?祂也死了?!”秦琢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烛九阴会死,“他不是还在镇压九幽吗?九幽尚存,祂怎么会死?!如果烛九阴已死,那这些年撑起九幽的,又是什么存在?”
  周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祂就是为镇压九幽而死的。”
  “什、什么意思……”不知道为何,秦琢忽然打了个寒颤。
  周负道:“烛龙,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祂本身并没有支撑起崩溃的规则的权柄。”
  听到这里,秦琢还有什么不明白?
  秦琢双拳紧攥,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肉里,瞪大的双目泛起了血丝。
  他知道少昊、刑天等人族大能为此世的牺牲,也知道以西王母为代表的诸神对山海界的付出,但他依然一次又一次地为这些存在决绝的奉献而震撼与感动。
  周负缥缈的声音在他的耳边继续回荡着:“烛九阴将祂所有的生命之力凝聚为了一支光耀四方的红烛,祂的遗体背负着破碎的秩序与规则,祂的力量滋养着钟山艰难求生的原住民们……”
  “我不知道他祂有没有彻底死去,但死亡是祂无法回避的结局。”
  秦琢心里涌上了淡淡的伤感,但他对烛九阴的牺牲只有敬佩,这种伤感似乎是从周负身上传染的:“周负,你见过烛九阴吗?祂是个怎么样的……怎样的神灵?”
  周负下意识地回望过来,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把已经涌到嘴边的话语咽了回去。
  “没有。”他摇了摇头,清晰而肯定地回答道,“我没有见过烛九阴,你也说过了,钟山和昆仑隔得太远了。”
  秦琢思索了片刻,慢吞吞地说:“我觉得,我有必要亲眼去瞧一瞧那个所谓的烛阴宴。”
  他的眼底倏然闪过一道凌厉的杀机,这样的神情不会出现在半年前的玄鸟阁主身上,然而如今的他用脱胎换骨来形容都不为过,在修为飞速提升的同时,勇气与责任感也随之增长。
  曾经的秦琢遇到这种事情,在权衡利弊之后或许会退缩、会胆怯,但现在的秦琢只想提着曳影剑把作乱者的脑袋削下来!
  “烛九阴用祂的命庇护着九幽的万千生灵,我不允许任何存在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
  秦琢轻轻拿起地面上的铜灯,发出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随后站起了身。
  周负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摆,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漆黑无辜的双眼失落地看向他:“阿琢又要走了吗?”
  秦琢便顺着他的力道,蹲下了身,极其顺手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要修炼啦,过几天有一场硬仗要打,有空了再来陪你。”秦琢轻声细语地哄着他道,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用手指理了理周负坚硬的发丝,“下次来时,我帮你打理一下头发吧,你看,都弄成什么样了!”
  可是他的头发天生就这样呀……
  周负本想开口告诉他,但转念一想,若是阿琢知道了,说不定就不会帮自己打理头发了,那岂不是白白错失了和阿琢亲近的机会?
  可是他又觉得自己应该坦诚相待,不想瞒着阿琢……
  周负因此纠结不已,又急又恼,手里还紧紧攥着秦琢的衣摆,一张俊脸都憋得通红。
  秦琢以为他不好意思了,顿时哑然失笑,拍了拍周负的手,示意他放开。
  周负松了手,但一双眼睛还是恋恋不舍地在秦琢的脸庞上流连着。
  “那么,不周君,在下先告辞了,我们下次再见吧?”他带着调侃的语气笑着道别,捧着毫无神异之处的铜灯,转身走下帝台。
  …………………………
  秦琢在一家客栈中醒来。
  这家客栈开在山坳里,显然是那种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黑店,秦琢原本想着要么干脆不睡了,要么随便找个地方对付一晚上,但又想到驾车的那位师傅只是普通人,他需要休息,便同古钧商量,在这家黑店里歇息一夜。
  好在那个贼眉鼠眼的店主很识相,看出秦琢和古钧都不是他惹得起的人,因此休息得还算安稳。
  秦琢从简陋的床铺上翻身坐起,第一反应是去检查布置在房间门口和窗户的防护法阵有没有被别人动过的痕迹。
  借着北风砸在窗板上哐哐的巨大声响,秦琢起身披衣,悄无声息地从乾坤袋中摸出了铜灯。
  “风尘子?风尘子!噤声,不要惊动隔壁的人。”
  秦琢摩挲着铜灯的侧面,轻声将憋了一整天的风尘子唤了出来。
  屋内平地起了一阵夹杂着腐朽气息的微风,秦琢感觉到自己耳畔垂下的头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拨动着,就好像有个小生灵挂在上面荡秋千一样,便知道风尘子从禁锢他一千多年的铜灯里头出来了。
  “怎么回事?”风尘子的声音又轻又细,秦琢要全神贯注才能听明白。
  秦琢道:“遇到个熟人,你再躲躲。”
  “嗯,随便你吧,反正我已经离开那个鬼地方了,嘻嘻嘻。”风尘子心情颇好,转着圈绕到了他的另一边,“可惜呀,还是离不开这个见鬼的铜灯,那就只能跟着你走喽,昆玉,你喜欢到处玩吗?”
  秦琢诚恳道:“不喜欢,我更喜欢安定的生活,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风尘子遗憾无比地“哦”了一声:“这样啊,真是太可惜了……那你认识什么喜欢四海为家的人吗?”
  “不认识。”秦琢平日里往来的都是些仙门子弟和蓬莱十一岛的老百姓,筛选一番后,发现能托付铜灯的那是一个都没有。
  还是自己随身带着得了。
  “好吧。”风尘子顿时蔫吧了,“对了,我言而有信,记载武侯奇门的玉简就藏在铜灯里,你打开看吧。”
  秦琢对武侯奇门不感兴趣,但对诸葛亮有种特殊的情感,早年在武侯祠因为读到《出师表》而嚎啕大哭,后来才知晓自己与蜀汉还有这么一段因果在。
  如今,这份或许是世上唯一留存的武侯奇门的传承,兜兜转转,竟又到了自己的手中,就不得不让秦琢暗叹一句天意如此了。
  秦琢问道:“这盏铜灯可以打开?”
  他着实吃了一惊,这盏铜灯虽然拿在手里有点沉,但体量却不算太大,他实在找不到可以放入玉简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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