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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孟休笑嘻嘻道:“真是好茶,我与叶校尉可要多沾一沾秦世叔的光。”
  秦琢撩开帘幕出去了,叶司目送他离开,才猛地低下了头,孟休也轻轻搁下茶杯,光明正大地打量起这位立下汗马功劳的翊麾校尉。
  “孟少庄主有何指教?”叶司回望过去。
  孟休的目光带着十足的侵略性,让他如坐针毡,很不舒服。
  论官职,孟休一介白身,而叶司是七杀军的从七品校尉,断没有让他低声下气的道理。
  可孟休的背后站着整座齐圣山庄,朝中高官显贵与这座书院沾亲带故的人不少,若叶司想在朝廷混下去,还是不要得罪孟休为妙。
  孟休还是一副笑相,侧着身,用手掌支着腮帮子,语气轻飘飘的:“怎么样?秦世叔好看吧?”
  “那是自然。”初出茅庐的叶校尉不明所以,老实作答。
  孟休翘起食指,在空中虚画了一个圈:“那……是苏展眉好看,还是秦世叔好看?”
  在天台山上,秦琢才第一次听到苏颦苏展眉的名号,但在与朝廷关系甚密的齐圣山庄中,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除了苏颦是长定公主的亲卫与闺中密友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苏颦是大乾立国以来,第一个因为姿容过艳而落选的七杀军预备役。
  五官艳丽,身姿窈窕,气质脱俗,见之难忘,这些特点都不适合长期行走在阴影里的七杀军。
  还是个少女的苏颦哭过、闹过,却都没法改变七杀军统领的决定。
  好在最后东方介把她要过去,她当了公主的亲卫,从某种意义上说,前途或许会更广,可是仍有一口郁气积压在胸口,久久不散。
  这世道还是太苛刻,作为一个女人,你不能不漂亮,但又不能太漂亮。
  虽然在大乾法律体系中,男子与女子地位同等,连最迂腐的老人都不敢在大庭广众下宣扬女子不如男子,各行各业也都活跃着女人们的身影。
  可总有些植根在骨头里的观念,无论怎样清扫,都会在不经意间突然冒出来。
  “苏展眉……她和我是同批进入训练营的,但大我几岁。”叶司先是出了会儿神,随即脸上泛红,像是熟透的大虾,又气又羞,“阁主的外表再怎么出众,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而我也是个男人!孟少庄主以后,还是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这根本是对他、苏颦、秦琢三人的冒犯!
  被叶司这么一骂,孟休反而身心都舒畅了起来。
  那些还没来得及传出去,就被掐灭在萌芽阶段的流言蜚语,不曾影响到本人,却真切地影响到了孟休。
  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关注起秦世叔身边的人,看谁都像不怀好意。
  但叶司,虽然长的像个女人,但确实是个钢铁直男,而且貌似还对苏颦有些好感。
  既然他没存着那种心思,孟休就放心了。
  话说回来,秦世叔也快二十六了吧?秦家还没给他说亲吗?
  孟休摩挲着下巴,目光深沉。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秦琢走出帐去,本不想麻烦小厮,准备自己去取水,谁料刚走出几步,就见有个青衣吴带的女子阔步行来,衣衫下摆呈布着山川流云,宛如一副展开的水墨画卷。
  她的样貌顶多算是清秀,但眼角眉梢都带着凌厉的光彩,走姿优雅得像是幽静水潭边漫步的鹤,令观者心折。
  秦琢反手把水壶塞进乾坤袋中,停下脚步,端方地行了一礼。
  “见过王掌教。”
  “玄鸟阁主,可否借一步说话?”王黍面色沉重。
  作为上方山的掌教,出行就算不是前呼后拥,也该带上三两弟子,方显礼仪完满,但她今日孤身出现在秦家营地中,着实蹊跷。
  况且巡逻的守卫们呢?悬镜堂一脉负责警戒的弟子们呢?
  人都哪里去了?!
  秦琢心念急转,瞬间罗列出一大串王黍单独来见自己的理由,但无论是哪一个,好像都站不住脚。
  他的怔忪被曲解成了迟疑。
  “很快,就两句话,说完我就离开。”王黍嘴唇微微翕动,刻意地压低了声音。
  这种表情,这种语气,让秦琢很难不怀疑,她是想把自己骗到角落里杀掉。
  但他还是跟过去了,两人寻了个僻静的角落,王黍蹙着眉,略带同情地看了秦琢一眼,问道。
  “你最近,有没有听到过什么……对你不太友好的话?”
  秦琢又是一愣:“……什么?”
  王黍也不做隐瞒:“我上方山出了个逆徒,在外造谣,说了些很是难听的话,此事是我管束不严,教徒无方,我首先要向玄鸟阁主道个歉。”
  造谣?
  连秦琢这样的好脾气,都不禁在上方山掌教面前拧起眉头来了。
  树大招风,秦琢近日的确在百家面前刷了脸,即使有人在背后猜测他是得了天大的机缘,也还够不上“造谣”一词。
  更别说让一门的掌教放低身段,亲自对他致歉。
  秦琢想了一下,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无需王黍细说,他已经可以猜到是哪种谣言了。
  “这真是……”秦琢张了张嘴,遗憾地发现自己骂人的词汇量极度匮乏,憋了半天,才咬牙切齿道,“王掌教不必向我道歉,若是那人真有愧意,让他自己来见我!”
  到时候看我……呃,我的师兄师姐们打不打他就完事儿了!
  秦琢怒从心头起,连带着看王黍都横竖不顺眼了起来。
  王黍道:“玄鸟阁主消消火吧,我今日来此,只提前通知了你们家主,还特意避开其他弟子,这些都是为你的名誉着想啊。”
  秦琢并不买账:“那造谣生事的混账叫什么名字?”
  “王跃,也算是我的堂侄。”王黍的表情有几分无奈,“并不是我不想将王跃押到阁主面前认错,而是……他来不了啦。”
  “为何来不了了?”秦琢不为所动,紧紧地盯着王黍的双眼,清澈的双眸被重重阴霾覆盖,只留下一片漆黑。
  王黍没由来地心尖一颤。
  对于秦琢,她自然称不上熟悉,所有的了解都是为了针对秦瑞,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在各方情报中,被描写得与小白兔无异的执事,似乎和印象里的不太一样。
  如果秦琢能在王黍的瞳孔中,看清自己的倒影,他就会发现自己质问的神情,简直和两千多年前的那位始皇帝如出一辙。
  只可惜,此时此刻此地,无人知晓。
  王黍深吸一口气:“因为他疯了。”
  秦琢挑眉,不带半分怜悯:“真疯?还是装疯?”
  “我去查看过,神识混乱,灵台破碎,应该不是装出来的。”王黍道。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突然疯了呢……”秦琢可惜道。
  至于在可惜什么,还是不要细想为好。
  王黍道:“他很可能是被吓疯的,眼下呆呆傻傻,动也不会动,嘴里倒是一直念叨着一句话,可我听不明白他的意思。”
  秦琢情不自禁地问道:“什么话?”
  “他在念叨的是……”王黍深吸了一口气,“不周君饶命。”
  第70章
  秦琢近乎是狼狈地从王黍身边逃离,毕竟这个事他没法跟王掌教解释。
  事情嘛,就是这么个事情,但不周君是谁嘛,秦琢表示不便回答。
  王黍也道:“本来此次就想对我门败类重罚严戒,可事已至此,我也不好再对他动重刑了。”
  秦琢道:“这事就这么过去吧,王跃已经疯了,也算是恶有恶报,王掌教更不必为此人苦恼,修道先修心,看看这人修的什么东西,白白败坏了上方山的清名。”
  “说的也是。”王黍爽朗一笑,“我先走了,不必相送。”
  王掌教来时悄无声息,走得也毫不拖泥带水,秦琢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睛。
  上方山的王掌教是明事理知大义的,但那毕竟是她的堂侄,总要给血亲一个交代,比起秦琢告诉她不周君的身份,她恐怕更乐于听到秦琢否认自己认识不周君。
  敬鬼神而远之,上方山没必要惹上这么一个存在。
  秦琢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这几日寻个空去与家主谈一谈,秦家接下来或许会收到上方山的善意,希望家主忍住,不要和王掌教吵起来。
  他甚至能想象到家主诧异地问王掌教,最近是不是磕到脑袋了的场景。
  还有,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再摸摸应龙佩,兴许能把庚辰叫出来。
  陷入思索的秦琢下意识地摩挲着袖子,然后察觉到自己手里少了什么东西。
  “糟了,茶壶!”
  他一开始明明是来打水的,结果被王黍一打岔,险些把这回事给忘了。
  秦琢回到帐中时,看见孟休和叶司隔得很远,背对着背,不看对方,仿佛身边那家伙是脏东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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