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你也没听说过?”嬴政低笑,“那想必是虚假的了。”
昆玉急忙道:“其实也不全是假的,我不知道方丈瀛洲是什么地方,但玉书上确实有记载过蓬莱——蓬莱山位于大海之中,为仙人所居之处。”
末了,他又道:“不过,我也不太确定,这里还有没有蓬莱。”
嬴政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知道昆玉记忆有失,对两界关系语焉不详,但他何等聪明,凭昆玉怎么也描述不清的寥寥数语,便能猜出个大概。
“徐福……他向朕讨要童男童女,还说要为朕出海寻找不老仙药。”嬴政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屑,又似乎有些期待。
“不老药……”昆玉努力地想了想,“玄嚣好像吃过不老药……”
“玄嚣?”嬴政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你是说,少昊?”
昆玉的神情愈发茫然无错了:“好像、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叫法呢……”
嬴政见他这副模样,也不再为难他,反而道:“若是有空了,让高儿给你寻一些史书看看吧。”
免得连白帝少昊都不认识。
嬴政的心情松快了几分,很好,仙山不是假的,仙药也不是假的,那就让那个叫徐福的方士收拾一下出发吧。
他的曾祖寿数绵长,但祖父和父亲都是盛年而崩,这让他非常担心自己的寿命。
长子扶苏尚且不足以担起这个空前庞大的帝国的大任,而纵观他那二十多个儿子,竟无一肖父者。
嬴政心里有太多的宏图霸业想要去实现,但他同时也感觉到,随着年岁的增长,自己的身体在无可避免地衰弱下去。
他加快了脚步,将民力运用到了极致,却仍是追不上时间。
他需要时间。
昆玉也深知这一点,他思索着回答:“也好,若是能找到蓬莱山,若是蓬莱上还有神灵没有离开,即使不能做到不老不死,也能为陛下延续寿命。”
嬴政勾了勾唇角,昆玉的认同显然取悦了他。
“朕先前让李斯刻了传国玉玺,然而在此次南巡途中,被朕丢入湘水里,以此镇压恶浪。”他又蹙起双眉,“那是上好的气运载体,可惜了。”
以凡人之躯,承载华夏气运,还是太过艰难。
第68章
“气运载体吗……”昆玉似乎被这个词唤醒了往昔的记忆,冷不丁问道,“陛下觉得,禹王鼎如何?”
大禹在建立夏朝以后,曾命人收九洲之器,用天下九牧所贡之金铸成九鼎,象征华夏九州。
士用一鼎或三鼎,大夫用五鼎,而皇储与皇室天子才能用九鼎,祭祀天地祖先时行九鼎大礼。
秦灭周后,第二年即把周王室的九鼎西迁咸阳,彼时嬴政尚在邯郸为质,运输船队途径泗水彭城,忽然掀起滔天巨浪,将载着九鼎的船打翻。
禹王九鼎也因此沉没在了泗水之底。
嬴政的眼睛不看昆玉,而是直直地凝视着昏黄的烛火,火苗在他的瞳孔深处燃烧,却仍显得目光清冷。
“你的意思是,让朕去泗水打捞禹王鼎?”
“是的,禹王鼎可以帮助陛下更快地凝聚九州气运——它本来的作用就是这个。”昆玉认真地回答。
嬴政忽的笑了起来,嘴角的弧度有些冷峻:“同样是派人打捞,那打捞朕的玉玺和禹王的九鼎,又有什么区别?”
昆玉道:“没有区别,我的建议是一起捞,人手不足的话,以禹王九鼎为先。”
“同样是用于锁住逸散的气运,朕的玉玺不比禹王鼎更好用吗?”嬴政故作惊讶地挑眉道。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其实是陛下的玉玺更好用。”昆玉一板一眼地说道,“但是玉玺能够锁住的气运来自于掌握玉玺之人,也就是皇帝本身;而禹王九鼎镇压九州四海,只要九鼎不毁,人族不灭,气运就不会受到影响。”
“在陛下的手里,那这玉玺就是气运最好的载体,但若是放在庸人手中,恐怕只能当一块普通的印章了。”
嬴政微微垂下漆黑的双眸,昆玉见到这个表情,就知道他陷入了沉思。
虽然秦国明君辈出,但即使是嬴政,也无法保证后继之君代代贤明,为了后世,禹王鼎是必须寻回的。
若是自己终究无法长生,那就更要为后世铺一条路出来了。
“禹王鼎……九州……”
突然,颤抖的烛光扭曲成光怪陆离的碎片,月光涣散,所有的声音与色彩都在飞速地远去。
梦境破碎了。
…………………………
“昆玉师叔?昆玉师叔!”
谭奇把手放在秦琢的眼前,使劲地晃了两下。
秦琢回过神来,冲他歉然一笑:“何事?”
“没事儿!”谭奇叼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果子,含糊不清地嘟囔道,“就是看你一直在发呆,我怕你身体不舒服,就来问一问……秦世伯这么强都伤成那样了,你就别逞强啦。”
谭奇说话一向直来直去的,总是学不会含蓄委婉。
秦琢没好气地说:“逞强?逞什么强!我一点事儿都没有,你要是真闲得慌,就去给三长老打下手,别在我面前晃荡。”
谭奇被他吓了一跳,差点把嘴里嚼碎的果肉喷出来。
“昆玉世叔,你今天吃了火药还是炮仗啊?!”
秦琢不知为何,愈发生气:“对,对对对,我今天吃丹雷了,行了吧?”
气归气,他可没有忘记乘坐灵舟前往齐圣山庄退婚时,谭奇曾把“丹雷”称作“火药”。
谭奇缩了缩脖子,没搞清楚自家阁主生气的点,但直觉告诉他,眼下还是不要去触阁主霉头为好。
他囫囵把果子吞下肚,一溜烟地跑走了。
秦琢坐在帐篷边的小凳子上,直愣愣地盯着上方的天空发呆。
他个子高,坐在矮凳上,几乎要把双腿完全叠起来,整个人蜷缩成一大团,显得很是憋屈。
秦家外派的人手各司其职,就像一件环环相扣的精密机关,高效地持续运作着,只有他一个半途加入的没事干。
秦琢想静心修炼,可是这几日的梦令他心浮气躁,生怕运功运出岔子,就干脆搬把凳子,往外头一坐,让自己冷静冷静。
秦时,他对外的身份是公子高的长子。
而蓬莱秦家的先祖,是公子高的次子嬴琛。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就是秦家的祖宗之一,嬴琛老祖复活了都得喊声兄长,蔚姝老祖再世了都得喊声大伯哥!
没想到吧各位!你们觉得我的辈分已经算大的了,实际上我的辈分还要大!
“啪”的一声,秦琢痛苦地遮住了自己轻微扭曲的面庞。
这都是什么事啊!
秦琢狠狠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决定把这件事牢牢摁死在心底。
不然他还能怎么样?难道要冲出去跟家主说,其实我不是你师弟,按辈分来看,我是你祖宗吗?
不是炎黄子孙的那种祖宗,是真的写在族谱上的那种哦!
——那他会立即喜提回春堂长期住房一间。
秦琢赶紧晃晃脑袋,把这个可怕的想法丢出脑海,郁闷地托着下巴,遥望明净的苍穹,百无聊赖。
远处,忽然如有一声惊雷炸响,来来往往的人群顿时沸反盈天。
秦琢下意识地转目看去,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好几句惊喜的呼喊,震得耳骨生疼。
“来了……终于来了哇!”
“让我看看!哎呀,你让我看一眼嘛!”
“啊,原来长这样啊……”
谁来了?
秦琢舒展四肢,从矮凳上缓缓站起,正了正衣冠,方才迈步往人群聚集处走去。
“昆玉世叔——”
谭奇艰难地从人群里头挤出,发冠都散了一半,他手忙脚乱,连滚带爬,才终于跑到秦琢面前。
秦琢托住他几乎要趴下去的身子,一叠声道:“没受伤吧?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来了?”
“是、是……”谭奇喘了两口气,借他的力稳住身形,“是怒涛先生回来了啊!”
“怒涛先生!”秦琢大喜过望,扶着谭奇的双手登时一松,一阵风刮过,再看时已经失去了秦琢的身影。
“哎呦!”只有没来得及站稳的谭奇,脸朝下,扑通一声趴倒在地。
就连孟休也承认,对他们这代人而言,怒涛先生秦宏声是一个传奇。
秦老家主秦移也是传奇,但两者间又有些许不同。
秦移自是无敌于天下,但有关他的一切,几乎都是辉煌到不可思议的战绩,令人仰之弥高。
他似乎化为了一个图腾,镌刻在秦家子弟的心上,尊之敬之,却莫敢追随。
怒涛先生则更加亲民,他的事迹活跃在这一代子弟生活的各方各面。
从“三日诵遍百家书”的故事到必修的【逐浪三剑】,总是脱不开秦宏声的影子。
再者秦移是嫡系中的嫡系,而秦宏声是旁脉出身,据说其父母都没有在本家修行的资格,那么秦宏声凭借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走到顶峰的事迹,显然更得轻狂意气的年轻人们的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