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啊,阁主你借书也要登记啊?”谭奇抬起头惊讶道。
“要记的,你如实记下来。”
“好吧。”谭奇低下头,拿起用得生疏的笔,“记得要在一个月之内归还哦。”
…………………………
周负百无聊赖地看着阴沉的天空。
众帝之台仿佛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另一个空间,分不清白天黑夜,连时间的流逝都无法明确地感知。
周负从诞生起就坐在这里了,千百年来,一步也不曾离开过,他并不是没有观察外界的手段,但那些方法消耗都太大了,他现在最经不起的就是非必要的消耗。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周负暗自估算着时间,距上次召秦琢入梦,差不多也快五天了。
五天见他一面,应该算不上打扰吧……
此念一出就再也无法遏制,周负急忙整了整衣衫,将被搓成一小团的头发解开理顺,挺直了腰杆,确保自己充满了精气神,才手掐法诀,念诵咒语。
“月晦风寒,长夜阑干。沧海寰变,桑田何观。梦魂一缕,如立云端……”
他闭上双眼,让心神沉入了用灵力构筑起的梦境中,同时牵动了秦琢的神识。
秦琢再度踏上众帝之台,熟稔地坐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怀里的几册书放在周负的面前。
为了给周负带这些书,他今晚是抱着书躺下的,硌得他好半天都没能睡着。
“这是给我的吗?”周负惊喜地问道。
他一边说话,一边把那些书扒拉进怀里,紧紧抱住,不愿松手。
秦琢点头:“是给你的,话本你可以看着解闷,史书能帮你了解昆仑之外的世界。”
周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只是抱着书一脸幸福的模样。
“别把书压坏了。”秦琢无奈道。
话音未落,周负立即松开了胳膊,把书端端正正地放在自己面前的地上——放之前还抹干净了并不存在的灰尘。
“其实,我对外界变化也不是一无所觉的。”周负认真地对秦琢说,试图向他证明自己并非蒙昧无知,“我能看到外面,只是机会比较少罢了。”
秦琢好奇地问:“怎么看到的?”
周负想了想,伸手同他比划着:“众帝之台附近有一个会移动的穹阙,我可以通过它来看到外面,但是会看到什么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穹阙?这是什么东西?
秦琢疑惑地想。
当他询问周负时,周负却不解地反问他:“穹阙就是一个大洞呀,你没有见过吗?”
秦琢哑口无言,看来周负这里是指望不上了,他脑中的常识和旁人完全不同,根本无法将他的知识向自己解释清楚。
周负却忽的一拍脑袋:“欸,我忘记了,外面好像已经没有穹阙了。”
“为什么外面没有了?”秦琢赶紧接上一句。
“因为穹阙都被大家消灭了啊,帝台的这个穹阙是无害的,所以被留下来了。”周负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秦琢恍然,穹阙被先辈消灭,说明它是一种很危险的东西,而它的威胁在上古年代就已解除,所以他们这些被福泽的后人才不曾听说过穹阙。
虽然打了岔,但他没有忘记这次前来的主要目的:“你知道曳影剑吗?”
“知道。”对于秦琢,周负向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它原本是帝颛顼的武器,后来被帝禹得到,在镇压无支祁时,曳影剑作为封印的核心留在了龟山下。”
猜想得到了证实,秦琢没来得及高兴,又问:“曳影剑现在就在我的手上,会不会影响淮河水神的封印?”
周负老实:“我不知道。”见他有些失望,连忙补上一声“对不起”。
“好吧。”秦琢叹气,“曳影剑离开龟山很久了,也不见淮河水神跳出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他继续说:“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我就离开。”
周负想了想,表情诚恳:“我不回答的话,你是不是就不走了?”
“不,我还是会走。”秦琢比他还真诚。
“……好。”
秦琢的心跳宛如擂鼓,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垂下脑袋、低眉顺眼的周负。
“你以前有没有见过,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第14章
周负说他来自大禹时期,而在曳影剑的记忆中,大禹身边就跟着一个和秦琢长相相似的少年。
根据周负对他那种奇怪的态度推测,周负很可能是见过那个人的。
或许就是因为周负和那少年关系匪浅,才会对拥有相同长相的秦琢百依百顺。
秦琢放轻了呼吸,等着周负回答。
周负抬头回望着他,眼神复杂,漫长的时光在他的眼里凋零,沉淀下许多秦琢暂时看不懂的东西。
“阿琢,对不起。”周负的嗓音飘忽不定,若不是开头叫了他的名字,秦琢甚至怀疑这句话不是对他说的。
没等秦琢做出反应,就听周负加快了语速,急急念到:
“遨游群山,扶摇几番。徘徊来路,回首茫然。深宵梦觉,西窗漏断!”
“什么……不,等等!”
灵力忽然的涌动让秦琢意识到这是一段咒文,作用……大概就是将他逐出梦境,而他对此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他挣扎地站起,飞身上前,试图阻止周负的动作,但灵力已经完全包裹了他的神识。
秦琢不甘却徒劳地望向周负,见周负也抬头直视着他的双眼。
他神情柔软,连那股浓郁的非人感都淡了一些,仿佛被打磨掉了棱角的顽石。
“对不起。”
“可我不想骗你。”
下一瞬间,秦琢的身影就化作云烟溃散,茫茫无踪。
周负闭目长叹,构筑的梦境顷刻崩塌,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摩星岛上,秦琢带着一身冷汗从床上坐起。
大意了!
秦琢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周负再单纯温顺平易近人,也是个活了好几千年的上古大能,自己仗着他不会动手就再三得寸进尺,实在不应该。
这次就当买个教训吧。
秦琢往旁边一摸,竟摸到了坚韧的纸页。
看来周负的法术并不能真的把东西带过去,梦中的书籍恐怕是他的神识所化,嗯,知道了这一点,此行也不算毫无收获。
秦琢坐在黑暗之中思考,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脸庞顿时一僵。
等一下!
如果那几本书都是根据他的记忆、由神识幻化而成,那他没有看过拿去的话本……
周负打开后,里面不会是空白的吧?
秦琢蜷缩双腿,双手抱膝,默默地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
“昆玉师叔,你怎么了?昨天晚上没睡好?”谭奇抱着秦琢还上的史书从桌前经过。
“是啊。”
秦琢的眼珠泛着血丝,精神有些萎靡,昨夜本来就睡得晚,从梦中醒来后就再也不曾睡去,他修为又低,感觉到疲倦是正常的事。
他本来就白,今早看起来已经苍白得有些病态了,嘴唇也毫无血色,眉间似乎都染上了愁绪,即使秦琢不是男生女相的美,此时也格外惹人怜惜。
“要不要喝点咖啡……啊,不是,我是说师叔要不要喝点茶?”谭奇殷勤道。
秦琢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并没有被他糊弄过去:“卡……飞?那是什么?”
“呃……”谭奇一时语塞,悄悄后退两步,顾左右而言他,“那什么,我去给你泡一壶茶啊哈哈。”
“站住。”秦琢指节轻扣桌面,声音如冰凉的清泉落入水塘间。
谭奇转身,立正站好,笔直得像是一根竹竿,他心里还为自己辩解道,我这不是怂,是对病人的体恤。
不知一生要强的秦琢得知自己熬了个大夜就被人称为“病人”后,内心会作何感想。
秦琢问他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个很久之前的古人和你生了同一副面孔,你觉得他和你会是什么关系?”
眼前这个“谭奇”的思路有多跳脱,这几日的相处中,他已经切身领教过了,或许能提出一些不同寻常的看法。
谭奇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试探地说道:“我是他的转世?”
闻言,秦琢低头在桌上找了找,从角落里抽出一册薄薄的书,一言不发地递了过去。
谭奇不明所以,低头一看就傻眼了。
上头赫然写着几个苍劲的大字——《论转世之说》。
谭奇:“……啊?”
秦琢道:“转世之说早就被证明是假的了,人死之后,魂魄会短暂地存在大约七日,如果找不到新的载体,最后只有消散于天地一个结局。”
谭奇提出:“不能提前给自己准备一个躯体吗?”
“我怎么现在才发现,你原来还有成为邪修的资质呢。”秦琢瞪着他,充满了警告的意味,“你以为能够承载魂魄的材料很容易得到吗?还是说你打算夺舍别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