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不夜侯 第130节
片刻之后,十多个国信所的役卒提着刀追了上来。
他们看到了墙上钉着的铁索一端。
但,此时小巷贯通两端,一时间他们却不知该追向哪一方。
押番正犹豫是否分兵,“至味堂”的火越烧越透,越烧越大,轰隆一声,最上面一层垮塌了下去。
一时间,无数的火星飞上半空,仿佛天空中突然爆发了一颗巨大的烟火,火星扩散的范围怕不有数百米范围。
借着这火光陡然大亮,一个国信所役卒突然叫道:“地上有车辄,押番你看。”
杨沅的算计已经足够缜密,但也没有算到,这个时候会因为“至味堂”垮塌,让追兵看清夜色中地上的独轮车印。
那押番仔细一辨认,大喜道:“追!”
一行人便向着杨沅和鸭哥撤退的小巷追去。
出了巷口,便是t字型的一个路口,这回他们有了经验,马上就有两个役卒趴在地上仔细辨认一番,便向一条巷弄一指,众人又追了进去。
最后一名役卒刚刚迈进巷子,身后便鬼魅般闪出一道身影。
这人向前一凑,无声无息地便贴到了这役卒背上,一手掩其口,一手割喉。
干净利落地结果了人,把尸体往旁边一抛,继续追上时,还反手一刀,准确地刺在那死尸心口,唯恐他没气绝似的。
这人行走之间,双肩一高一矮,似乎有一条腿是瘸的,可步伐偏偏既快又轻,跟个鬼影子似的,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那队役卒冲出这条巷弄时,后边已经被无声无息地干掉了四个,他们却浑然不觉。
到了路口,他们稍一辨认,便又选定一条巷子,冲了进去。
可这次,那个鬼影儿却没有再追在他们后面,那鬼影儿往前一扑。
跑在最后面的一名国信所役卒若有所觉,猛然回头看了一眼,清冷月光下一片寂静,却什么都没发现。
“我明白了,他们要走水路!”
那个押番官追着追着,渐渐醒过神儿来,这是通往河边的一条路。
那人从楼上逃下来,应该是要从水路乘船遁走。
想通了这一点,那押番立即加快了速度。
但他只疾跑了三步,便猛然停下了。
前方巷口,突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人影侧站在路口,高大魁梧,一个大肚腩,就像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
第132章 一路顺风
国信所押番急忙一举手,止住了身后的众役卒。
众役卒警惕地握紧了腰刀,盯着巷口那个人。
“当,当当……”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他们急忙回头,就见巷尾入口一个身材瘦削的汉子正站在那里。
忽然,他双臂一张,那双臂似猿猴一般,比正常人比例长上许多。
他的双手,正各持长刀、短刀一口。
长短刀“当当”地在头顶磕碰了几下,那人突然发出一声怪吼,就朝巷中猛冲过来!
就在那人发出锐啸,突然冲进巷子的时候,巷子另一头的胖大男人也动了。
他的手中,赫然也是一长一短两口刀,踏上一脚便地皮乱颤地冲了进来。
小巷两头,一胖一瘦,两个汉子如入无人之境,挥刀而入!
计老伯和老苟叔,当年背嵬军中两个杀神,宝刀未老。
“噗嗤噗嗤!”
“噗!砰!”
“飒飒、飒飒!”
国信所役卒们的惊恐叫骂声,也挡不住那两端围杀进来的人长刀的劈砍、短刀的捅刺。
他们如虎趟羊群一般,有个国信所役卒口中叨着刀,连蹬带踹,鼻息呼呼地爬上了巷子一侧的高墙。
还不等他露出虎口余生的侥幸笑容,就听墙上传来一个声音:“此路不通!”
那国信所役卒愕然抬头望去,就见一个穷酸秀才模样的人坐在墙头,曲大先生。
曲先生一抬手。
“嗖~”
一枝弩箭便准确地贯入那国信所役卒的咽喉,是一枝没羽箭。
箭矢从他的咽喉贯入,后颈穿出,飞入了茫茫夜色。
那国信所役卒眼神儿渐渐涣散,然后仰面摔回了巷弄。
巷中的屠戮还在继续,国信所的役卒已所剩无几。
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可怕的人,这么可怕的杀人技巧。
如果对方是神祗,他们反而释然了,还有什么好抵抗的呢?
放下刀枪,或许还能死的更体面些。
可这两个杀神分明也并不见有多么高明的身手。
他们就是简单的劈砍、削刺,甚至近身肉搏时,头、肘、膝、足任何一个部位都用上了。
可是只有等他们接近此人,交上手,才知道什么叫绝望。
最简单的动作,最敏捷而有力的身手,最毒辣的眼光和经验……
他们的刀,明明和对方的身体只差毫厘了,可却……永远只能差上毫厘了。
“你们是谁,你们究竟是谁?”
当巷弄中,只剩下那个国信所押番还站着的时候,他崩溃地大叫起来。
“你们现在的身手太慢了!”
宋老爹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一瘸一拐地走近,不满地说道:“赶紧走,回去睡觉吧,明早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说着,他抬了一下手。
那个国信所押番就觉得脖子一震。
他抬手摸了一下,他摸到了一支冰凉的箭杆,是金属制成的。
然后,剧痛才猛然袭来。
接着,他就缓缓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时候,他还在想:“他们是什么人?明早……做什么生意?”
杨沅护着独轮车,一路赶到巷弄尽头,回头看看,并无追兵,不免暗暗松了口气。
巷弄尽头有一条小河,河边柳树下系了一条小舟。
杨沅和鸭哥把麻袋匆匆搬上小船,独轮车装了石头沉入河底,竹篙一撑,便飘摇而去。
小河渐渐汇入大河,灯影桨声,如梦似幻。
……
七月初八,玉腰奴一曲《痴伶》封神。
而且,这其实不仅是一首歌,还是一出剧。
那种新颖的、世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演绎方式,迅速传播开来,轰动了临安大小百余座勾栏,并且还有继续向各地蔓延之势。
玉腰奴最后在“烈火”中所唱的这首歌,在格局上,要比情歌高的多。
而且,这出戏里边,有两个高光人物,一个是颜真卿,一个是优伶。
颜太师,令掌握着话语权的文人士子们敬重。
而且,颜真卿本身就算是他们的一份子,颂扬这么伟大的人物,自然是人人与有荣焉。
谁对他提出质疑,难不成你承认自己是个奸臣?
而戏中的玉奴却是个优伶,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更吸引了无数底层百姓的共鸣。
尤其是临安伶人,从业者何止万人,这是他们伶人的高光时刻,谁不是竭力传颂?
玉腰奴因此一举成为宗师级的人物,谁敢再对她说三道四,那就是行业公敌。
同一天,“至味堂”的大火也轰动了临安城。
内侍省大珰头张去为听说他的“至味堂”烧得干干净净,差点儿心痛的背过气去。
这座恢弘豪华的大酒楼,耗资八万余贯,日进斗金之地啊。
没了,全没了,化成一片白地了。
李公公听闻消息,也是呆若木鸡,木若呆鸡,好半晌后,便陷入了无知无识的空明境界。
他的人……似乎被一网打尽了?
沐押班大为震怒,亲自带人勘探现场,沥血叩心地表示要抓住凶手,严惩凶手!
当然,抓凶手之前,得先把同僚们从废墟里挖出来,入土为安才是。
所以,他亲自坐镇现场,指挥雇来的力夫百姓清理废墟。
只是很多尸体都已烧化了,和废墟一混,连骨灰都没得找,这让沐押班尤其的痛心。
因为太过激愤痛心,他借酒浇愁,一向好茶而不大好酒的他,足足喝了六两半,被部下抬到旁边的“春风楼”醒酒去了。
于吉光抬着醉酒的沐押班上了春风楼,把顶头上司安顿好,立马跪下,朝着老家祖坟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