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当然,在这过程中,对方没少来找麻烦,但罗桑能不动武就坚决不动,采用装监控、不还手加报警的连招,让腰哥直呼“你变了”。
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一直沉默的苍耳放下筷子,宣布了一个突然的消息:
“我要考专升本。”
要说这个念头是什么时候起的,大概是去华东大学参加比赛的时候。那是苍耳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大学,宽敞笔直的道路、五层楼高的图书馆、骑着自行车飞驰而过的学生、食堂和咖啡厅里无处不在的小组讨论……更重要的是每个人脸上洋溢的自信笑容,一切都让苍耳心驰神往。
而下这个决定,是在小祝老师离开那天。
如果几年之后,你见过了更大的世界,还喜欢我的话,我会来找你。
这是什么狗屁话?
什么叫更大的世界?
不就是比我多念了点书吗?你可以给我的生物基础试卷判分,但凭什么给我的感情判分?
苍耳不服。
她憋了一口气,一定要站到更高的地方,追赶上他的步伐,到那个时候再理直气壮地告诉他,自己喜欢的并不是什么幻想中光环,而是他这个人,这个实实在在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伙伴们对苍耳的决定并没有感到太突然,并且一致举双手赞同。苍耳反倒诧异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和读书毫无关系。
“拜托,你期末考试时候的那个劲,那种专注程度,看着都吓人好吗。”夏宇添道。
陶美兮赞同地点点头:“我们当中除了小黑之外,只有你像读书的料。”
“而且你想做的事情,一定能做到。”罗桑补充点评。
“好了,打住。你们别给我抬这么高行不行,如果考不上会很丢人。”
“现在是四月份,专升本考试要到明年三月,你有将近一整年的时间准备,还有创业大赛的银奖加成,一定没问题。”军师小黑上线,“你打算考哪个学校?我们学校考得最多的就是皖江农业大学,跟我们有对口招生。”
“我不想留在省内了,想出去看看。我想考云南农业大学,继续学农。”
这下几人都惊了。
“云农大?那可是二本里面的重点,有时候按一本招生的,难度太大了吧。”小黑道。
“而且你跑那么远的地方去干嘛?你以前也没说过想去云南呀?”陶美兮搞不懂她这个脑回路哪来的。
“农业大学里面比较有名、还招专升本的不多,云农大是一个能冲击的学校。而且还在昆明,昆明多好呀,四季如春。我早就想去外面走走,不如干脆走远一点。”
苍耳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服了其他人。但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她知道小祝老师在西藏。云农大是离西藏最近的农业大学。
是的,祝江受西藏当地农业研究中心的邀请,去改良农产品了。天赋究竟是诅咒还是礼物,他已经不想再追问。只要能够帮助到更多需要的人,他相信哥哥在天之灵也会欣慰。毕竟祝旻说过,育种是关于未来和希望的学科。
祝江和苍耳并没有断联。
应苍耳的要求,他每天都会发一张自己拍的照片给她,有时候是高原湛蓝的天空,有时候是路边的玛尼堆,有时候是他工作地点的蔬菜大棚……
苍耳也给小祝老师发,每天一张照片,基地的春景、朱教授的黑照、听不懂的新课、大金毛的洗澡视频……
因为没法带狗去西藏,祝江把大金毛留给姑姑夫妻俩了,但它还是跟苍耳最亲,苍耳时常上门领它去遛弯。每次路过祝江之前住的那座院子时,金毛总是呜呜叫着往里跑,苍耳要费好大力气才能把它拽住。
“这里面住的已经不是你主人了,这儿也不是你家了!”苍耳残忍道。
春天,学校和基地里到处都开满了花。
但去年夏天和她约好一起做鲜花标本的人,已经离开了。明明是他定下的约,却留苍耳一个人完成。
因为花朵实在是太好看了,苍耳不忍心把她们压扁,所以都用了树脂凝胶法,将它们封冻一颗颗透明的小球内,再放到标本博物馆里那些预留好的空位上。
做完之后,她拍了一张照片发给祝江,他回复道:很美。
苍耳找来了网络上所有关于云南农业大学专升本的资料、真题,甚至把它们农学院的教材都买回来自学。她在小黑的帮助下,制定了详细的云农大攻略计划。除了上课和基地帮工之外,她成天泡在图书馆里。专业上不懂的东西,就去向朱教授请教。
专注的时间过得飞快。
到了大二暑假,要学的专业课程基本就全部结束了,学生们要么听从学院安排统一实习,要么自己找单位。准备专升本的人可以不用实习,苍耳便专心在老屋复习。
书桌上堆着满满的书和草稿纸,苍耳每天早上五点半起来,趁太阳还没大,沿着林场跑一圈。大汗淋漓地回来后,冲个澡,一头钻进房间里复习。这天下午,她正在草稿纸上写写划划地背书,外婆抱来插着勺子的半拉西瓜,放到她桌上。是外婆在屋外地里种的,又用水桶吊在水井里泡了一夜,凉得沁心。
苍耳吃着西瓜突然意识到,这应该就是正常人的高三生活吧?不被打扰的开着空调的房间、心无旁骛的学习、关怀左右的家人。命运兜兜转转,把欠她的时光还回来了。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
在考场上握住笔的时候,苍耳无比清楚地感受到,她握住的是自己的未来。
“本届毕业生,金稻穗奖得主是——俞苍耳!”郝院长自豪地宣布,“她也是我校近年来唯一通过专升本考试升入云南农业大学的学生。”
在众人雷动的掌声中,穿着学士服的苍耳走上领奖台,从朱教授手中接过了稻穗形状的奖杯。
“谢谢。”苍耳对他说。
朱教授和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做得很好。”
郝院长把话筒交到苍耳手里,让她讲几句获奖感言。
苍耳一手拿奖杯,一手拿话筒,看着台下乌泱泱穿着学士服的身影,有的熟悉、有的陌生。她的目光看过小黑、陶美兮、罗桑、夏宇添,四人在台下开心地朝她招手,苍耳被他们逗笑了。
“很荣幸能够站在这里,捧到这个两年来梦寐以求的奖杯。
其实大一的时候,我差点就选择退学了,是我的好朋友告诉我,贫困生可以申请金稻穗奖,有整整三万块,这才改变了我的想法。可以说没有这个奖的诱惑,我就不会上完这三年的学,不会种地,不会参加雨田杯竞赛,不会去考专升本,更不会认识你们这样一群优秀的老师和同学,获得这么多珍贵的东西。”
苍耳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尽力控制着。
“我曾经抱怨过、痛恨过,命运为什么如此不公,给我的都是最差的,没有一点比得上别人。但现在我明白了,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块随机分配的田地,有的肥沃,有的贫瘠,天灾、虫害更会时不时发生,没有人可以预料。我们所能做的,唯有耕耘而已。”
农学院毕业典礼的最后一个特色环节,是各班一起到基地的涂鸦走廊,种下属于自己班的独特纪念。
所谓“涂鸦走廊”,是基地边缘一条四百多米长、十米左右宽的狭长田地。每个毕业班都可以申领一小块土地,随便种什么都行,作为毕业纪念。
师生们一同来到涂鸦走廊,上面杂七杂八地种了各种植物、农作物,每走几米就换了一样,桃树梨树樟树、石榴柿子山楂、蒲公英薰衣草牡丹花、甚至有一株硕大的仙人掌。
每块植物上都做了标记,写着某某届某某班留,有的挂在树上,有的做成地牌。越往深处走,年代越早,植物的年岁也越大,从 2018 年,逐渐变为 2004 年、1983 年……偶尔几个年份有空缺。
长廊的尽头,或者说起点,种着一棵硕大的香樟树,铭牌上写着“1919 届 农学班毕业留念”。苍耳觉得自己好像走过了一百年的时间。
看着巨大树冠上抽出的新苗,“传承”这两个虚无缥缈的字,以无比具象的方式出现在同学们面前。
苍耳她们班通过投票,最后决定也种上一棵香樟树,终年青翠。
“正道的光”五人小队终于也到了分别的时候。
苍耳在暑假后,即将在云南农业大学升入大三,继续读书;
小黑自然是立马到农机站报道,那边的领导已经问了好几次了;
夏宇添准备正式接手自家超市,他的商业蓝图已经画好,立志要把超市打造成一个综合购物、茶饮、美食、休闲活动于一体的新禾镇最大商业中心;
罗桑的快递中心越做越大,又包下了两间大仓库,他光带着胖子瘦子两个人早就已经干不过来了,又招了不少改邪归正的小弟来帮工;
陶美兮去了去了上海最好的宠物医院当见习医生,打算等攒够资历再让爸妈给她开一个“美兮宠物医院”。